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老来伴第13节(2 / 2)


  她嫂子继续说:“我们受了人家的礼物, 自然得当面道谢。我们不是那么不懂礼数的人。你嘴可够严的,要不是听外人说, 我们还不知道。这是好事, 有什么好怕我们知道的。当年你们的事儿, 你哥都和我说了,说林教授差点儿成了他妹夫。”明老太太听明蕙的话转送了礼物,其他的事通通一问三不知。但两个村子离着不远,明蕙的哥嫂早就知道她家来了一个人,听别人描述,明蕙的大哥估摸着就是林宁山。

  明蕙冷笑:“根本什么事都没有,编故事编到自家人身上了。说出去不怕笑死个人!人家就在这儿住几天,随时都可能走,你们想什么,我都清楚,但我告诉你们一句话,靠谁都不如靠自个儿。你们要真懂礼数,也知道该在白天拜访。”

  明蕙的哥嫂听了她的话很生气,但话里并未表现出来,“我们之前白天没来,是怕你们不在家。那我们明天白天来?”

  “他这些天白天都不在。等他哪天走,我通知你们,你们再带上礼物来感谢他吧!”明蕙跟哥嫂道了再见,手指没真正触到挂断键就放到了包里。

  明蕙的嫂子以为电话挂断了,把手机扔回给了丈夫,跟丈夫数落明蕙:“她傲个什么劲儿,当初要死要活地不嫁人,不就是想等着人家从城里回来娶她嘛。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谁好不容易离了这地会回来。十八都没攀上高枝儿,这都六十了,人六十岁的教授就算找保姆结婚也是十八岁的保姆……”

  嫂子的话一气呵成,说完了,明蕙才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她拿手机的时候整个手都在抖,此时她甚至忘了林宁山在她身边,对着她的哥嫂骂道:“我敢发誓,我要是动过一点儿攀高枝的念头,我活不过今年;你们俩敢发誓吗?要是你们俩想着攀高枝占便宜,今年就不得善终!不敢的话就把你们的嘴闭上,我的生活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明蕙的大哥听了,怨明蕙太较真:“你嫂子说的又不是你,你发这种毒誓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等会儿我批评他!”他心里既怨老婆,毕竟是自己的家里人,何必话说得这么毒,什么林宁山宁可找十八的小保姆,不怪他妹妹听了生气;也怨明蕙,他可什么都没说,明蕙赌咒发誓把他塞里面是什么意思。

  “哥,你要真为了我好,就别再掺和我的事。我不像你有家有业,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明蕙的大哥被明蕙骂了一通,把气撒在了妻子身上,骂她短视。他对老婆说,明蕙即使和林宁山在一起也不是“高攀”,男女在一起最重要的是阴阳调和,门当户对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八字合不合。他这几年研究风水命理,在十里八村颇有些名气。以他来看,他妹妹的八字是很好的,前两次婚姻不幸,他们做长兄长嫂的,也是有责任的,没有合明蕙和男方的八字。如果明蕙今后再找,一定要看男的八字,再也不能犯之前的错误。他准备给林宁山看看八字,他对老婆说,越有学问的越信这个,要不现在名校还专门开了风水课呢。

  明蕙的大嫂骂她大哥:“你吕洞宾还没做够呢!你没听她说,她没家没业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要不怕死,可把我捎里头。”

  明蕙挂掉电话,手仍控制不住地在抖,她的手掌遮住眼睛,林宁山把车停在路边,伸手去拍她的背,明蕙下意识地躲林宁山,她仍然觉得他很好,但在这一秒,她希望离这个高枝儿远一点儿,也许她下一秒就会反悔,但这一秒的反应是真的。

  “我想去外面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明蕙手按在车门把手上,她眼睛没去看林宁山,直接下了车,迎面吹来的风把她脸上的泪给吹干了。

  她又恢复了理智,刚才发誓实在是太幼稚了,太不像这个年龄做出来的事。林宁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这么看着她。天上有星星,但是没有云。她上了车,林宁山随后也跳上了驾驶位。他们谁都没提刚才发生的事。明蕙觉得林宁山有点儿无辜,他什么都没做,就陷入了一个这么尴尬的境地。

  她重新打开手机,才看见老张发来的微信。老张先是问她安全到家了么,没得到她的回复,又发了他今晚做的饭菜,一张图涵盖了糙米粥小葱拌豆腐苦瓜炒鸡蛋油麦菜炒鲮鱼罐头,发完图特意强调这是他自己做的,因为是一个人,晚上不能吃太多,所以才做了简单的三个菜。介绍完自己,又问明蕙晚上吃的是什么。

  明蕙现在仍没吃饭,于是夸了下老张的厨艺。她几乎有些感谢老张,他发来的信息避免了她重复回想刚才的尴尬。她大嫂的话,林宁山也听见了,她怎么跟他说,她从没有等他来娶她。

  老张马上回:我也会做面,汤面打卤面都会做,改天你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明蕙想了想,回了一个好字。

  老张马上又发来消息,问明蕙能不能发他几件之前做的男装,他可以给她在朋友圈里打打广告,让更多的人来找明蕙做衣服。明蕙并没有拍照的习惯,之前做的衣服都没有拍下来,做了没卖出的衣服倒是很多,可那都是女装。于是她只好在表达谢意的同时,说不用麻烦了。

  老张并不这么认为,开始给明蕙讲广告的重要性。他一讲起自己熟悉的领域,就不再字斟句酌地写微信,而是开始发语音。

  明蕙刚接触微信,并没注意到转文字的功能,怕影响林宁山,她把音量调低后才打开老张的语音。但林宁山还是听到了老张说的完整内容。

  林宁山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聒噪了,烦得他心乱,但明蕙并不觉得。无论如何,老张都是为了她的生意着想。老张从广告讲到练车,明蕙便开始跟老张分享练车心得。为了提高打字效率,明蕙用的都是语音输入。

  直到车进了明蕙的村子,老张还在说:“林老师今天这么帮忙,他走之前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得好好地请一下他。”

  明蕙说她会把他的好意转达给林宁山。

  老张马上又发来新语音:我对县里的酒店很熟,如果林老师想改住酒店,也可以联系我。

  林宁山问明蕙:“你没跟他说我住在你这里吗?”

  此时他竟有些嫉妒老张。林宁山年轻时和明蕙在一起的几年里,即使别的男青年追求明蕙他也从不感到嫉妒。后来回想起来,当然不是他如何大度,而是明蕙从没给他嫉妒的机会,他们总是在一起,除了干活儿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也经常一起,别的时候也总是碰到,他当时总以为是偶然,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偶然。他真正感到嫉妒,是收到明蕙的信,信上说她结婚了,他意识到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二十岁之前和二十岁之后完全是两个世界,二十岁之后,他再也不能和母亲一起过年,也不能和明蕙在有星星的夜里吹着风听蛙声。

  “他大概知道。不过这件事没必要和外人说得太清楚。”明蕙说话的同时回了老张一个好字。

  “我对你来说不算外人吧。”

  明蕙扭头看窗外的夜色,眼前从玉米地换到红薯地,不是外人算什么人呢。她笑道:“我因为没上过学,所以特别崇拜有学问的人,你刚下乡的时候,是我见过最有学问的,所以我一直想方设法和你接触,你教我识字,教我算数,还教了我你要不说,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的东西。你给我邮寄的复习资料我都看了,我没考上大学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对我的帮助,我一直都记着。我佩服你、感激你,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没变过,所以你能来我这里居住我非常高兴。除了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谣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00:31:44~2022-07-18 01:4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跑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ly、红菱雪藕 3个;豆豆龙、冷萃瑰夏、ludwigwei、恰^_^、sabrinaplus、跑跑、开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不爱你爱喵 10瓶;所思、迷死兔宝宝 5瓶;岭峤微草、今天也要开心呀 3瓶;卫二、dear,do you gay* 2瓶;恰^_^、“。”代表【大大加油、蚀心者、冷萃瑰夏、警长与一只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明蕙自认很平静地做了澄清, 澄清完了并不去看林宁山。

  林宁山听懂了明蕙的意思,她是在告诉他,她并没有攀他这根“高枝”。在她周围的人眼里, 他是她攀不上的高枝,作为反击, 她表示无意高攀他。他没有说“我没什么比你高明的, 我们都是平等的”,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林宁山自小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比别人有什么高明之处, 他对待自己是什么要求,对待一起合作的同事和学生就是什么要求。当然和他有过工作交集的人并没有因此感到他对人人平等的追求, 除了少部分和他天资相当的,大多觉得他严苛得过分,但即使这样, 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表露出来, 私下觉得他苛刻的会夸他工作严谨, 心里认为他吹毛求疵的会表达他对细节精益求精的敬佩。原因无他,因为跟着林宁山确实很容易出成果, 而且他从不抢功,甚至有时会把功劳让出来,抢学生论文第一作者署名的事, 林宁山是决计做不出的。林宁山的“精益求精”,只听他讲课的本科生自然不如他的直系学生体会得真切。学校里, 最觉得他平易近人不拿架子的是校门口的保安。他每天都会笑着和保安打招呼。

  林宁山从未觉得明蕙低他一等,他做的工作明蕙不能做, 可明蕙做的他也做不了。但他此时意识到, 能轻易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不平等,明蕙就不会说出“我没什么比你高明的,我们都是平等的”。

  她只会说: “你回到城里,一切都和乡下不一样吧。但我想云彩总是差不多的。”

  隔着四十年的岁月,对于六十岁的林宁山来说,想象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给他写信时的心情是困难的。其实他连自己二十岁的许多心理都忘了。他只能把信封、信纸、纸上的字一点点拼凑起来,她给他寄的信不是平邮,而是挂号信,她是一个很俭省的人,寄挂号信比平邮要花更多的钱,但同时会更安全、更快。她为了让他更快看到信多花了钱,但他看到时已经很晚了,信上也没有讲什么要紧的事,她很有耐心地给他讲蓝天、白云、绿树、黄澄澄的麦子,他们之前播种的麦粒已经结出了大麦穗,很沉,都要把麦秆压弯了,她站在麦地里,把还没收割的麦粒放在嘴里嚼,想象到了馒头的味道,抬头看天,云的颜色和馒头一样白,信上的一切在当时都给了他安慰。他当时只觉得她有欣赏一切美好的眼睛,却没有读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不会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她说“我想云彩总是差不多的”;她也不说她想他,她说他们一起种的麦子,到收获时只剩她自己了。她小心翼翼地用他教给她的字斟酌着,慎重地用笔写在纸上,怕他太明白,又怕他不明白。

  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里,她并不是个含蓄的姑娘,她会直接说“小林,教我写字吧”,她想学什么,她会直接跟他说,“小林,我要学带‘雨’的字,我觉得有‘雨’的都很好看”,他自己写了那么多年字,第一次觉得字本身也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她也会跟他说,“小林,给我讲讲你知道我不知道的,让我也知道知道。”但她在表达对他的想念时却含蓄得不得了。

  林宁山很突兀地问:“你那时候觉得我除了比你多认几个字,还有别的优点吗?”

  这问题接在明蕙的澄清后面,她并没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听到林宁山问,她下意识答道:“你很能干,每次干活儿都很快就干完,干完了就帮我……”她是很羡慕林宁山的学识,但最初她对他有好感,并且一直好感到现在,是因为他能干活儿,在这方面她简直是个天生的劳动人民,厌恶一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男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有学问的男人,她会羡慕他,但也仅仅停在这个阶段。

  等她说完,她才意识到她应该否认林宁山的学问绝不只是认几个字而已,但林宁山打断了她。

  “你忘了,最开始你干得比我快,干完了不走,还返回来教我。到了中午,请我吃你做的野菜窝头。”明蕙请他吃的同时,指着地边的苋菜说,窝头里的菜就来自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