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老来伴第22节(2 / 2)


  林宁山寒假去国外讲学,他曾邀请明蕙一起去,但明蕙实在太忙了。林宁山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望,他对明蕙说,等他回来,就来找明蕙,接明蕙到他的家,他们一起过年,一起旅行。

  这次,明蕙决定开车去找林宁山,而不是让林宁山来找她。

  腊月二十三这天,明蕙结束了一年的生意,给店里的员工结算了工资,发了节礼和大红包,宣布来年再见。同样收到大红包的还有明老太太,明老太太牙虽然没剩什么,每年却都要吃糖瓜。明老太太含着糖瓜,得知明蕙要出门看林宁山,从褥子底下拿出百元大钞塞进红包,递到明蕙手里,说是提前给她的压岁钱,又从自己收到的红包里抽出几张钱给明蕙,让明蕙帮她给林宁山带点儿节礼。

  老张本想着林宁山走了,他没准可以替补上去,结果林宁山的车就一直停在明蕙家门口。他和明蕙好的心思淡了,和明蕙的交往却没断,平常仍给明蕙打广告,饭店前台放着明蕙制衣铺的名片。

  明蕙要去看林宁山,老张要去看他入赘的不肖子,两人都还算是新手,不能上高速,两人规划好了路线,约好一起出行。结果老张的车在这个寸劲儿上坏了,送去修理还不能马上修好,只能搭乘明蕙的车。

  明蕙定在林宁山回国的这一天出发,出发前并没告诉林宁山。明蕙大早上就去老张家小区接他,老张穿着羽绒服下了楼,看着穿着驼色大衣很有风度的明蕙,再看看自己,圆得像个球,他问明蕙零下的天,穿大衣不冷吗,明蕙说不冷。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明蕙仿佛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怀着好奇听从导航向前行驶。老张自认作为一个男的,让一个女同志开车而自己安安稳稳地坐着很不合适,主动提出自己开车。

  明蕙对自己这半个徒弟并不怎么放心,却不过他的坚持,只好让他开一些好开的路段。老张仗着自己走南闯北自认对哪儿都还算熟悉,不按导航自由发挥,结果开了岔路绕了远。

  明蕙并没批评老张,只是又把方向盘掌握到了自己手中。他们没走高速,又被动绕了一些远,路上也不敢开太快,到林宁山的城市已经是傍晚了。明蕙并不觉得累,因为她对她没去过的一切地方都很好奇。明蕙发现城市和城市也不一样,这个城市的路和车都实在太多了,搅得她眼乱,老张因为经常来这里,又开始发表他的高见,给明蕙张罗新的路线,他不停的说啊说把明蕙的心也差点儿搅乱了。明蕙很平静地对老张建议:“咱们还是看导航吧。”

  因为有失败的教训在前面,老张只好识相地保持沉默。老张主张明蕙先去找林宁山,他自己打车去找儿子就行。但明蕙坚持要把老张送到目的地。

  路上又堵,到老张儿子小区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张的儿子儿媳到小区门口来接他,老张虽然路上还在说儿子的不是,但看见儿子一家,乐得眼睛都没了。老张的儿子儿媳很热情地邀请明蕙一起吃晚饭,得知明蕙还要去朋友家才作罢。

  老张的儿子从车里取出了老张带的一大行李箱礼物,一家人目送着明蕙开车离开。儿子对老张说:“这个阿姨很不错啊。”

  “是很不错。”老张在心里说,好是好,就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明蕙就没遇见过这么堵的路,林宁山给她发来视频邀请的时候,明蕙还堵在路上。接通了,明蕙告诉林宁山,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五分钟,两人就能见面了。

  这个估计被证明过分乐观,当明蕙见到小区门口等她的林宁山,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明蕙给林宁山带的东西并不比老张给儿子带的少,她给他带了地里种的倭瓜南瓜红薯花生,自己磨的玉米面灌的肠,还有她给林宁山做的衬衫坎肩大衣,自从雇的人越来越多,明蕙现在已经不怎么做衣服了,但林宁山的衣服每一个扣子都是她钉的。除了给林宁山带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因为林宁山说要请她陪他参加一场婚礼,她特意准备了衣服。

  林宁山现在住的这栋老楼没有电梯,他住在顶楼,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他提着明蕙带的两个大行李箱,一步步上楼梯,为了显得这两个箱子不算回事,他特意走得很快。

  明蕙提出她也要提一个,她很怕林宁山会一不小心摔了。

  “我能行。”

  “我知道你行,但是没必要。”

  但林宁山坚持不给明蕙提东西的机会,明蕙只好空着手,对林宁山说你走慢一点,怕林宁山想多,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走慢一点,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林宁山这才放慢了脚步。

  三楼的住户温教授见到林宁山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楼,主动问他要不要帮忙,结果话没出来,就看到了林宁山后面的明蕙。

  这个时间点,还带人到自己家,又是这么大的行李箱,关系恐怕非同一般。

  就在温教授疑惑的时候,林宁山主动介绍明蕙:“这是我爱人。”不结婚也不妨碍明蕙是他的爱人。

  温教授马上笑着同明蕙打招呼。明蕙也笑着回应她。温教授把林宁山当成尊重的长辈,看不得长辈提这么重的东西,坚持要帮他把行李箱提上去。

  林宁山拒绝得很干脆:“我能提得动。”

  明蕙为他补充:“他不好意思让小姑娘帮他提东西的。”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

  温教授脸不由得一红:“哪里是小姑娘?我今年四十了。”

  明蕙笑道:“你对于我们六十的人可不是小姑娘吗?”

  温教授这才知道,林宁山找了一个六十岁的爱人。温教授今年刚过四十,感情史至今一片空白,空白的原因也很简单,追求她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她喜欢的人,并没有追求她,而她的喜欢太浅了,远没有到她想主动追求的地步,于是一直单到了现在。她忙着忙着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当她二十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年轻;当她四十岁的时候,她仍觉得自己很年轻。但偏偏有人提醒她的年纪。去年她差一岁满四十的时候,有好事者仍没停止对她婚恋的关心,给她介绍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骨科主任,这个男的年纪相比她来说太大了,她由此感到了冒犯,介绍人说骨科主任很抢手,还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抢着嫁呢,但主任不想要年纪太轻的,想要一个能有共同语言的。言外之意不是骨科主任年纪太大了,而是她年纪太大了,主任是在年龄上将就了她。温教授听了,冷笑了两声,转身留给介绍人一个背影。过了不久,介绍人跟她来报告,骨科主任再婚了,结婚对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温教授也有二十来岁的时光,见识过年轻男人的浅薄,对二十岁的男人并无偏爱,但到了四十给她介绍的对象除了同龄人,就是比她大的,五六十岁的也不少见。而那些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多成就并不比她高,择偶对象却可以涵盖二三十岁的女人。尽管她对于恋爱婚姻并无太大执念,但这种区别还是刺激了她。她本来对相亲毫无兴趣,但被闹烦了,以田野调查的心态见了几位,田野调查很成功,她婚恋的心越来越淡。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介绍人给她介绍了楼上六十岁的林宁山。她听了只觉得荒谬,林宁山对她来说是父辈的人物,在她的青少年时代,林宁山对于她是偶像一般,直到现在她和林宁山住到了楼上楼下,她对他仍是敬里带着畏,和搬到这里的林宁山遇到了打招呼,头次紧张的像是上课回答问题,哪怕她已经成了让人闻名而生畏的温教授,她见着他仍像是个战战兢兢的学生。在她名声大起来之前,她的选修课一直说不上热闹,因为她出了名的给分严。某个学生拿了低分在校内匿名区把她的严厉和单身联系在一起,意指她脾气古怪才没有男人追,这个发言得到了许多驳斥。同样单身并且更老的林宁山,因为是一个男的,当讨厌的人想要借此攻击他时,不会骂他脾气古怪没女人追,而是说这个老头子别看看起来正经得很,私底下谁知道有多不正经。

  她本来想拒绝介绍人对她和林宁山的说和,这件事除了荒唐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但出于好奇,她竟然答应了。她很好奇林宁山像不像他表现得这样正经,是不是他也恬不知耻地觉得四十岁的她不年轻了,想娶二十多岁的姑娘。

  过了一天,介绍人回复她,林宁山已经有爱人了,据说住在外省。

  温教授目送着林宁山和他的爱人上了楼,林宁山走在前面,他的爱人虽然手中空无一物,但却伸出手虚揽着他的腰,仿佛怕他摔倒。

  进了门,林宁山放下行李去给明蕙倒水。屋里很暖和,明蕙脱掉大衣,林宁山很自然地接过去挂起来,明蕙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儿,但因为在视频里见了多次,并不觉得陌生。林宁山给明蕙介绍这个家,房子虽然不小,但在改造后却只剩一间卧室。屋子里充满着单身汉的气息。他从来没请任何人到自己家过夜,无论男女。即使是很好的朋友来自己的城市,他也只是花钱去酒店帮他们订房间。明蕙要是来前提前跟他说一声,他会请她去住另一套新装修的房。

  时间太晚来不及去餐厅吃,林宁山让明蕙先去洗澡,他去厨房给她煮面。明蕙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才去洗澡。

  因为开了一天车,明蕙有点儿累,她问林宁山有酒么,她想喝点儿酒解乏。明蕙吃了林宁山给她煮的面,站在落地窗前就着月光下酒。她拿着酒杯和林宁山碰了碰:“走了这么多弯路,我还是找到你了。”老张开车绕了个大远儿,她要是发现的再晚一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林宁山把明蕙的手放在钢琴上,明蕙的手能轻松地跨十度。在林宁山说明蕙的大手很适合弹钢琴前,明蕙并不认为自己的大手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她们村子里流传着一句俗语“大手抓柴,小手抓金。”林宁山教明蕙弹琴,他说弹琴就像插秧一样,熟能生巧。

  卧室里的床在林宁山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二个睡它的人。明蕙开车虽然累,却没有像林宁山因为累丧失了某种能力。但林宁山推己及人,并没有打扰明蕙的休息。醒来后拉开窗帘,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明蕙站到落地窗前和林宁山一起看雪,他们亲吻彼此,这亲吻很符合他们的年龄,一点儿都不激烈。

  林宁山伸出手又拉上了窗帘,外面的雪继续下着,他们又回到了床上,很自然地做了本该昨晚就做的事情。

  外面下了大雪,不便出门,两人商定中午在家里吃火锅。打着伞踩着碎雪去附近的菜市场买食材,许多学校的教职工都住在附近,认出林宁山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尤其在下雪的今天,他还坚持穿了长大衣,身边还有另一个穿大衣的人。两个人都高而瘦,是很适合穿大衣的身形。相比夏天,冬天更适合年长者的气质。他们打着黑伞走在雪白的世界里,很像是电影里的某个镜头。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不像以往那样少言,而是主动介绍明蕙是他的爱人。

  两人把餐桌搬到了落地窗前,就着窗外的雪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雪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才晴。两个人吃了早点,明蕙提议坐地铁去博物馆,她还没坐过地铁。明蕙第一次坐地铁,在地铁闸机前等候通过时,她很注意观察前面的人,以防自己刷卡出错。

  林宁山知道,许多事头一次做很紧张,第二次做就熟练了,所以他也不劝明蕙不要紧张,因为他知道明蕙第二次就好了,而且新鲜感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像他刚下乡时,明蕙教他认乡村里的每一种植物,他也教明蕙怎么适应城市生活。他们每顿饭都换不同的餐馆,即使林宁山在没去之前就知道有些餐厅不适合明蕙的口味,但他依然带明蕙去了解,大不了下次不来了。他带明蕙去听音乐会看歌舞剧,好的坏的都去,像是父母要搞清一个小孩子的爱好,先让她把什么都尝试一遍。他们还去了游乐场,坐了过山车。

  林宁山参加别人婚礼的次数并不多,学生邀请他,他会准备礼物和礼金,却很少去现场。因为要把明蕙介绍给别人,他答应了邀请。明蕙为了参加婚礼,特意准备了长裙和长大衣,还给自己化了淡妆。林宁山穿的衬衫大衣都是她做的。其间林宁山把她介绍给别人,她只是点头微笑,并不说话,像是做了多年夫妻般默契。

  一场别人的婚礼过后,熟悉林宁山的人都知道他有了伴侣。伴侣是他的同龄人,证明了他果真是个正经到古板的人。再没人给他介绍二三十岁的对象。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三十,两人一起包了胡萝卜牛肉馅的饺子。上一个年他们俩都是一个人过的,现在是两个人,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喝着酒谈彼此的新年计划。明蕙说她明年她想注册一个公司,给店里的员工都交上社保,店面也要扩建。林宁山说明蕙的计划一定能实现。

  明蕙问林宁山他的新年计划是什么。

  “我想结婚,你说我能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