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家同学不是幽灵么?(2 / 2)
「不去乌冬面馆,要去哪里吃乌冬?」
「荞麦面馆?」
「啊,我反倒没去过荞麦面馆呢。这一带没有呢」
「咱去过哦。到埼玉去比赛的时候去过。在那泥吃过」
「荞麦面馆有乌冬么?」
「有的」
「这样啊。可是乌冬面馆没有荞麦面呢。也就是说,只吃荞麦面很容易吃腻么?」
「可能吧」
及川忍不住笑出来。「啊,对了。驱蚊液」
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这是他爸爸制作的药水,对挫伤、蚊虫叮咬、烫伤,还有其他一切的伤、瘙痒、毒都有效果,可以做驱虫液用。只供给附近的人,谢绝带出,绝不泄露的秘药。
「对大家要保密哦」
每次涂这个药,她都会像念咒语一样说出这句话。
她的爸爸能制作钓具,还会做药,是个博学多才的人,然而现在没有工作。因为有妈妈在渔协工作姑且能够维持家计,但及川之下还有一对弟弟妹妹,要养活三个孩子似乎并不轻松。
因此,及川钓鱼就成了添补。钓到的鱼将会成为第二天早上的菜肴。
脖子和胳膊涂完驱虫液之后,
「那么,我要灭喏」
及川说道,熄灭了提灯,夜色陡然向我们扑来。仿佛划破黑暗一般,及川咻地挥动钓竿。我也效仿她,但不能像她那样发出轻快而尖锐的声音。
我盯着钓线等待着。潺潺的水声就像在相互角逐一般,两岸的虫鸣交织不下。
河面和河滩都是一片黑暗,能看到的只有林木空隙间透出的点点星光。
身边的及川呼吸和体温都比平时要大,感觉好近。如果是由城市的光亮所形成的夜景,一定很浪漫吧,可我们的夜景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人独处这件事焕发着强烈的感受。
「唔,来了」
及川屏气凝神,呼地吐了口气。她的拉钩非常神,以竞技垂钓般的技术,在出现征兆前便能决出胜负。她咻地抽起鱼竿,瞬间点亮提灯。
「是鳟鱼呢。嗯,大丰收」
将钩从猎物身上取下后,再次熄掉提灯的灯光,稳当地放到岩石上。鱼要放进入鱼篓里,可是脚滑的话会很危险,所以她没让我做。
「咱也想去乌冬面馆」
回来的及川坐在岩石上,轻轻地呢喃起来。
「下次一起去吧」
我凝视着看不见的鱼竿前端说道。
及川很忙。每天从早到晚都要进行社团活动,两人独处的时间只有此刻。
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一边钓鱼,一边静静地坐在一起,让我很平静。听说及川从小时候就一直在钓鱼,于是我二话不说就对她说「啊、我也想钓」。及川给人开朗好动的印象很强,我可以从这样的时光中看到她别样的一面,这让我感觉喜欢上了她的一切。
「SoneMink怎么样呢?社团决定呢么?」
「不,暂时在两边都是临时入部」
「和式子搞好关系呢么?」
「唔……一般般吧。不说SoneMilk了,我们部长和平家同学感觉很对味呢」
「和健刚前辈?」
「嗯。竟然和那个怪人谈得来。感觉好厉害啊」
「式子也挺怪的呢」
SoneMilk在回家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平家同学很怪。明明是地缚灵的类型,脚步也感觉太轻松了。
这不就代表她「活着」么?
根据她的说法,阿古根市着一带历史悠久,就算存在其他古怪的东西也不足为奇。生活在这里的我看来,SoneMilk不过是个「聒噪的新居民」。
「及川,你知道这一带的恐怖故事么?」
我刚一提问,及川便「嗯?」用鼻音作出回应。
「恐怖故事?没听过呢。而且就算有,咱也不想知道的。要是晚上钓鱼中途响起奶就糟呢啊」
「也对呢。一个人在这种又黑又偏僻的地方呆着,真的挺可怕的」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深山里。黑到就算身边有幽灵也会无视掉的程度。
「怎么了,突然间」
「不,因为SoneMilk说她喜欢这种故事,所以想起来问一下」
「这样啊」
及川的身体左右晃了晃。感觉手肘的皮肤微微地要碰上一般。
漆黑之中,感受也变得奇怪了。我感觉想要更加接近及川,又感觉相让恋人彼此之间更进一步——比方说牵手、接吻之类的。
我们才刚刚交往,感觉可能有些太心急,我们还有时间,我独自产生了这样的感受。可是,我无法向前踏出这一步。感觉这种事没有什么无形的契机是不行的。
「呐——」
及川的低语让背脊一颤。我感觉到,她小巧而可爱的舌头就在我的耳畔动着。
「平时见不脑面,对不起」
「诶?」
我扭过身去,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怎么了,突然间」
「司,很无鸟吧?咱一直在参加社团活动」
「没有那种事哦。我觉得这样也挺开心的」
及川有些无精打采,这让我有些不安。「而且,我觉得踢足球的及川也是及川的一部分,我也想珍视那一部分」
「真的么?」
「是真的。所以,加油带我去全国吧」
「全国大赛……说的就好像经纪嫩一样」
及川呆呆地笑起来。
「带我去全国的荞麦面馆吧」
「被替换掉呐~」
笑起来的及川突然屏气凝神,
「唔,来了」
说完,她开始拉钩。我用提灯的光照亮出水的地方,在惊讶的瞪大眼睛的及川面前,七彩的鳞片绽放闪亮着光芒。
SoneMilk不知何时就在活动室里了。
虽不知她有没有正式入部的意愿,但从第二天开始她就称呼健刚前辈为「部长」了。
「我会在活动室的地板上画出恶灵退散的咒法阵,所以部长和行长将平家式子引到这里来」
「别画这种瘆人的东西」
我目光从她翘起的丰盈的腿上背过去,说道。
「别管那个了,你丫先把社费交了啊」
前辈眼睛从『暗黑要塞』的读取画面移开,瞪着SoneMilk。
在活动室里说要把平家同学怎么样怎么样倒没什么——实际上什么也办不到——不过她要去平家同学家这个愿望令我和前辈相当头疼。
我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满足她的要求了。
平家同学住在八云老师家里。
说到八云老师,是在我们高中已经教了几十年古文的人。虽然几年前告老退休,但现在又被返聘回来做讲师,带两三个班。
虽然不知道那位八云老师和平家同学的关系,但我能够感觉到他们是相似之人。
八云老师的可怕是出了名的。
「那个人喜欢刨根问底呢。如果提问答不上来,随便回答的话,他会用『为什么这么想』进行吐槽哦。可是,因为原本就不知道,所以就算被他刨根问底也依旧不明真相」
将『燃烧吧!!职业足球』EURO决胜再现出来的时候,前辈讲述了在八云老师讲课当时的事情。
「我没有听那个老师讲过课哦」
「那可真是走运呢。那个人出的试卷,根本不留情面呢。想要拿推荐的话最好还是避而远之。我们班近八成都不及格呢」
「真的么?顺便问一下,前辈呢?」
「我?我的失误失分是规定分数的百分之五」
前辈若无其事的说道。这个人算是能念书的人。
「那前辈不是用不着害怕么?」
「不,那个老师在办公室里拥有非常大的权利。传闻说,连理事长也为他马首是瞻——」
此时,活动室的门突然猛地打开,
「事情我听说了!」
SoneMilk大叫着插嘴进来。「那个八云老师其实是将平家式子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灵能力者」
「这种话就说不腻么」
「再说,八云老师本人都已经一只脚踩进那个世界了呢」
说着,前辈笑了起来。
SoneMilk取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喂,啊,平家同学?啊,其实——」
总之这个人行动力强到浪费。
她似乎取得了平家同学的同意,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挂断了电话。我和前辈抢占先机,直接拒绝了她。
「我不会去的」
「我也不去」
SoneMilk没有要行动的感觉,她拿起书包,翻找着什么。取出来的,是一叠万元大钞。
「这段时间的演出费每一万元结算一次。保密费就当缴付个税了。另外,社费是多少?五万够不够?」
前辈胡乱地抓起仍在桌上的钞票。
「司……」
前辈发出扼杀感情一般的低沉声音,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看到,因此我战战兢兢地摆开架势。
「什、什么事?」
「睁大眼睛看好了!男人变节的姿态!」
前辈关掉红白机和电视的电源,关上窗户上好锁,用手指确认。「好,门窗OK!随时可以出动」
对资助者言听计从的前辈,简直逊毙了。
SoneMilk从包里取出一个提包。她看上去似乎想做什么,从贴着毛骨悚然的标签的瓶子在砚台中倒出墨水,用笔浸墨。又将罩衫的下摆拉起来,露出肚子。取笔在肚脐周围的白皙肌肤上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字,说道
「这也是一种咒法阵。不强的灵障是能够防御的」
「也给我写上吧。特别是重要的部位别忘了哦。说不定会被摘掉呢」
SoneMilk阻止了准备脱裤子的前辈,在他肚子上施了除魔咒文。
「这是什么咒?」
我问题一出,SoneMilk便
「般若心经哦」
若无其事的说道。毫不停顿地写下这种东西的身姿,只有真正的灵能者才有。
「嘛,重要的不是经文,而是书写道具呢」
写完经的SoneMilk对准备拉下衣服的前辈说道。
「道具?」
「这个墨,是从某神社在进行等身大人偶供奉祭祀的现场偷来的灵灰溶解而成的。拥有能将人类和物件的怨念混合起来的可怕力量」
「罪、罪孽太深重了……」
前辈眼看着面色铁青。原来如此,发挥的原来是强大的诅咒效果啊。
「行长不来么?」
我勉为其难迎合她。总之,前辈已将活动室门庭紧闭,室温急剧上升,不宜久留。
「这个墨水的事,要对大家保密哦」
说完,SoneMilk拍了拍我的背。
平家同学在停车场等着我们。
纯红的踏板式两轮轻便摩托车,车把特别订制成绞肉机的样子,平家同学正跨在上面。由于将来自地狱的火之车的感觉直观化,放学途中的学生都极力避让她。
「骑机车上学么……家离学校很远么?」
SoneMilk开口问道。一开始说女孩子的脚怎么样怎么样,讲一些招人喜欢的话,经过一番良苦用心之后,装作随口一般问出了住所。
曾祢弥勒,求教八云先生,其心甚妙。平家同学打开折扇,在太阳光下亮闪闪地反射着。
「嗯。我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城市」
SoneMilk饶有兴致的说道。
平家同学从机车上下来后,从座板下面取出头盔,好像炫耀敌人的首级一样高高举起。
给、给,然而没人接过递出的头盔,于是我无意中接了下来,随后被平家同学手拽住胳膊。
快点快点,我依从她的催促两人坐上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一片走向校门转过头来的学生中飞驰。
我在正在校门前的斜坡上短跑的足球部部员中,看到了及川的脸。她瞪圆眼睛正看来了过。
「啊内,娘个嫩在骑!」
平家同学喊着未来招招手,拧动加速器。在被及川看到奇怪的一幕却无法辩解的情况下,我冲下斜坡。
我们沿沿海国道飚速北上。平家同学没戴头盔。化作阳光结晶的头发不断地扎着我的脸,能够感受到问题儿童特有的甜味。
她的家,就在碧油油的农田中分开的空地中独立着。
我们进入屋前,敲了敲钢网门,
老师,有求教之人,领其拜会。平家同学呼喊之后,八云老师突然从钢网门里头探出脸「什么啊,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老师绕向玄关对我说道,我从串列座的后座下了车。或许是汗水打湿的身体又吹了一阵强风的关系,麻酥酥的。
前辈大汗淋漓的骑着自行车,SoneMilk坐在后座上,两人也赶了过来。冒冒失失的走进院子,
「请跟我们讲讲这个城市的怪谈」
说得很不情愿。
八云老师上面是白色开襟衬衫,下面是黑色西裤,在家也是一副教师打扮,不过,
「你就是转校生吧。最近很稀奇呢,竟然有学生登门拜访」
八云老师不知是嫌麻烦还是开心,急急忙忙的将我们招进来,制作可尔必思。
前辈将可尔必思一口喝干,然后
「累死了。我要回家了」
哭丧着堆叠起语言,翻倒在地。
「曾经有名为阿古根氏的豪族治理这一带。正好在现在的野守峡公园附近建了一座宅邸」
八云老师在矮脚桌上摊开这个城市的地图。
「在这片海域有一块石碑,莫非——」
我话音未落,八云老师点点头。
「没错。那里就是宅邸的遗址」
野守峡公园,小学郊游时去过。在海角顶端孤立的着,能将浩瀚的大海尽收眼底。
「源平之战进入佳境的时候,平氏一门在屋岛据守。瞧,那里是水族馆,那里就是屋岛」
说起来,我们郊游也去过屋岛。
「摄津国渡边攻打此处,率先出航三河守范赖的是九郎判官义经。元历二年二月十六日,阿波国由胜浦登陆,翌十七日,攻打野守岬的阿古根氏并将其消灭。当时,宅邸化为火海,族人幕僚乃至女眷妻小全部自尽」
八云老师似乎很激动,喝了一口可尔必思,接着讲到
「之后,似乎每年二月十七日便会在这个阿古根海湾看到奇妙的现象。渔民们传说,那一天出海的话,船头将会出现数颗首级,海中会伸出手来,骑兵会从海角飞驰追赶」
「噫、真可怕」
前辈舔着杯中剩下的冰,颤抖起来。
之后,八云老师给我们讲了各种各样的阿古根平氏亡灵传说,前辈最后宣言
「结论=有幽灵!」
「也对呢」
SoneMilk「我都说了嘛」低喃着,对老师
「有没有听说那些灵最近活跃起来的事情么?」
如此问道。
八云老师摇摇头。
「不……没有听说」
「其实今年平氏的怨灵所引发的事件各地频发。今年的大河剧在平清盛拍摄也是为了镇魂哦」
前辈对SoneMilk的高谈阔论,「好好,阴谋论阴谋论」地失笑起来。
「大河剧,平家同学看了么?」
SoneMilk试探平家同学,平家同学似乎对八云老师的故事非常害怕,凶恶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像快要哭出来似的,但是突然
骄胜的松研不长久。气鼓鼓的说道。【注:松研为演员松山研一的爱称,这句话的原句为《平家物语》中「骄れる人も久しからず、ただ春の夜の梦のごとし」本文摘录前半句换做了松研,一般作「盛极必衰」解】
「平家同学讨厌松研么?声音甜甜的白面小生」
我如此问过后,平家同学说
无入道相国之器。总结说来,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是有些嫉妒吧。
「那么,玉木宏呢?源什么的呢?」
SoneMilk刚一问。平家同学
MothaFuckin' 左马头 biyaaatch! 地咆哮起来,好像要选桌子砸仪器一般,被我和前辈控制住。【注:左马头为官名,马厩官,唐名(中国名称)即典厩】
玉木宏干了什么啊……。
之后,平家同学从白村江之战到软银的狗(Softbank软银广告代言狗狗),只要是白的东西都很讨厌,于是记着笔记的SoneMilk终于
——结论=平家式子是平氏的亡灵。
如此写下,瞥了一眼让我看。
所以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啊……天下间哪有看大河剧的幽灵啊。
「其实我也见过阿古根平氏的亡灵」
八云老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一般嚷着「看到过幽灵!」的家伙都会想让很臭屁的听众害怕而露出深邃的表情,但老师此时朴实无华地开始讲述起来
「那是……十年前的,大概是和现在一样的夏天。我当时半夜在书斋中读书,有人敲玄关的门」
「我、我知道了。这是夜袭吧」
平家同学拍了怕打岔的健刚前辈的肩膀说
莫要喧哗。
「我想,这么晚会是谁呢。出去一看,原来那里是一个女孩——不,应该说是一个女童。她穿着背侧下摆很长的汗衫,头发及颈齐——就是现在所谓的波波头」
「是日村啦,日村」【注:日村为日本搞笑艺人日村勇纪】
平家同学拍了拍健刚前辈的背,说
莫要喧哗。
「我觉得她的来头不简单,听过原委之后,得知在野守岬要展开对歌,于是我担任裁判。换句话说,就是和歌的评审。我感觉这很有趣,那块石碑旁边漂浮着几团青白色鬼火,一对古装的男女站在那里。他们以石碑为分界互相对歌,状况十分凄惨。秋日霞光起,夏日有虫鸣……基本完全不行啊」
「这哪里怪了?」
SoneMilk发问之后,健刚前辈发出「哈?」的声音。
「喂,当然应该是春霞秋雾啊。和歌中是秋虫」
「嗯,正是如此」
八云老师点点头。「我把这件事指出来之后,鬼火微微变暗,亡灵们的身影变得模糊——仔细一看,海角被突然涌现的黑暗所笼罩」
「诶……那么,怨灵成佛了么」
SoneMilk露出愕然的表情。
「比起怪物,还是老师更可怕呢」
健刚前辈抱着膝盖笑起来。
「这件事给了我一个教训——」
老师叉起手,盯着坐在对面的健刚前辈。「不上进是很羞耻的事。诸位要到欧美大学留学。然后……」
「让对方的英才全都读古典文学对吧?上课的时候说不知道多少遍了啊」
前辈在膝盖上撑着脸,脸鼓起来。
「明白就好。吉田,就算不懂意思,年轻人还是应该多读古典文学」
前辈的视线从老师殷切的眼睛上移开,望向天花板。
「到头来不是这样就好吧。感觉幽灵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呢」
我喝着淡淡的可尔必思,沉浸在满屋的温馨气氛中。健刚前辈所营造的氛围不是我能创造出来的,感觉好羡慕。就算有幽灵,我觉得专程来见去见幽灵的也不会是我,一定是健刚前辈和八云老师这样的人。
平家同学明明是问题儿童却正襟危坐,笑眯眯的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离开老师家之后,我们走在来时的路上。在空无一人的宽阔车道上,健刚前辈推着自行车前进。我和SoneMilk走在人行道上。
「八云老师说的女孩子的幽灵——过了十年之后,一定和我们差不多大呢」
SoneMilk转过头来,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八云老师和平家同学两个人生活的那个家,孤独地挺立在高高的天空下。那里一定很安静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听听音乐。或许爆音搭配嘻哈挺不错的。
「你想说那个幽灵就是平家式子么?那怎么可能啊」
健刚前辈一只手离开龙头,按下被狂风吹乱衬衫下摆。肚子上写的咒文隐约可见。
「可是,既然叫平家同学,我觉得果然是平家的亡灵呢」
SoneMilk用脚尖踢了下护轮轨的支柱。
「我说你啊,难道前田敦子是前田日明的亡灵么?布鲁斯·威利斯是布鲁斯·李的亡灵么?」【注:前田日明是日本著名摔跤选手】
前辈把脚踩在护轮轨的铁片上。这句发言不知从哪里吐槽才好。
「问题果然是幽灵会成长这件事哦。这种事例我闻所未闻」
「有幽灵买糖果养育小婴儿的故事呢。虽然那个小婴儿是活生生的人类」【注:日本民间怪谈『育子幽灵』,又称『买糖幽灵』】
「这片土地上可能存在着什么秘密。能让幽灵成长的什么东西」
「才没那种东西啊。这里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城市而已啊」
将护轮轨当踏板的前辈坐到了座板上。「别管这种事了,我有点小饿了。去吃乌冬么」
「啊,好」
对着赞同的我,SoneMilk皱起眉头。
「诶,又是乌冬?」
「不喜欢么?」
「倒也不是——」
她手插在腰上,来回看了看我和前辈的脸。「今天谁请客?」
「这个嘛……最后一名请!」
前辈蹴地而起,骑自行车飞驰而去。
「啊,你耍赖!」
我转身跑起来,SoneMilk紧随其后。
被甩下的我放弃较量,仰望天空。耀眼的太阳在眼前变得暗淡。感觉身在此处,却又不在这里。如果平家同学是幽灵,那现在的我也一样是幽灵。那个人是不是幽灵都无所谓。无所谓和不想知道有些不同。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但大概是不一样的。
她是及川的死党,也是我的朋友。这样就足够了。
路上扫过的风吹干了沾满皮肤的汗水。我活着。如果平家同学也有相同的感觉,我觉得她一定是活着的。
将白天的事情讲过之后,及川就好像担心将我们吞没的黑暗一般浅浅微笑。
「健刚前辈真古怪呢」
我控制钓线的方式挺笨拙的,感觉被水中的什么人扯着一般。
「那个人那古怪了。还恶趣味」
白天的疲劳开始升温,在悠哉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来,被坐下的岩石所吸收。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收获,可及川也很稀奇的没有受到垂钓之神的眷顾。对话的节奏和往常不同,一时中断。潺潺的流水仿佛在催促我们一般。
「式子和SoneMink相处融洽呢呢」
及川将钩提出水面,又投下去。
「那个能算关系好么……嘛,也没差啦」
我盘腿坐着的膝盖碰到了及川的大腿,紧紧的贴在一起。
「司,你和式子娘个人骑过车呢吧」
及川的腿突然拿开了。
「诶?啊,是的……」
我想起及川那时看着我们的圆圆的眼睛。现在的她是怎样的表情呢。我伸手摸索,但没有找到提灯。
「为什么」
「诶?」
「为什么要娘个人骑车呢」
「就算问我为什么……头盔递过来了,不知不觉就……」
「不」及川说完挥竿。能够听到水咻地被撕开的声音。
又没钓到。
「咱设了捕鱼瓶,去看看么?」
及川说道。
「啊,好啊」
我回应之后,马上将钓竿放到了岩石上。
「走吧走吧」
「钓竿就这么放着,没问题么?」
我刚一问,及川便「没问题的没问题的」说道。
「不拿灯没问题么?」
及川又「没问题的没问题的」说道。
我们向下游走去。满地都是石头,不好下脚。
及川掌心厚厚的部分碰到的我的指尖,滑入我的手中。冰凉而渗着薄薄一层汗的手,笨拙地缩成一团。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微僵硬起来。
「捕鱼瓶能抓到藻屑蟹」
「是么。要怎么吃?」
「煮成螃蟹汤」
「听起来挺好吃呢」
捕鱼瓶是根据情况口会缩小的陷阱,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能进去就能出去,但鱼出不去,会被抓到。
「还能捉到鳗鱼哦」
「真不错啊。及川,鳗鱼能弄么?」
「让爸爸来弄」
我们穿过桥下,继续向下。
脚下的石头滚落,溅起水花。及川毫不犹豫地带着我。
「可怕的故事,咱有哦」
就好像此前一直等待机会讲述这个事情一般,及川毫无征兆的讲出来。「曾经,在这条河上走夜路,会有小孩子上来搭话,『来玩相扑吧』。那个人对力量很有自信,于是就答应呢,结果比相扑的对手和石头一样重,推推不动,那那不动,回过神奶,天已经娘了。以为是小孩子的相扑对手,其实是地藏菩萨」
及川淌进水里。「这是第一个呢」
「似乎是很久远的故事了呢」
我对脚步不曾放慢的她感到有些不安。
「然后是第二个。曾经有嫩骑马过这条河,结果马突然发狂了。那个人只见有人那住呢马腿,于是拔起刀,砍呢下去,尖叫着逃走呢。回家之后看呢一下,结果那只手和人和猴子的都不一样,手肘以下的部分被完完整整的砍下,抓在马腿上。那天夜里,那个人的梦中遇见了水獭」
「水獭?那个像海獭一样的东西?」
「对。然后呢,『刚才砍掉的手还回奶』水獭说。『还给你没问题,可是接得上么?』那个人问,『有水獭的药就没问题。那个药能治百病』水獭回答。然后呢,那个人让水獭将药的秘方告诉他,交换手」
脚淌进了水里。及川圆圆的小手拉着我。
「往这边走,真的没问题么?」
「嗯,没问题」
感觉黑暗成了她的嘴,成了她的喉咙,成了她的舌头,将我包住。
「第三个。阿古根海湾的乌冬面馆,在半夜来呢一位客嫩,咚咚咚地敲门。店主起来问『是谁』后,对方回答『是咱』。店主又问『是哪里嫩』,对方回答『来自海湾』。这代表可嫩是水獭,于是店主关好门之后睡呢」
水不知不觉的没过了膝盖,到达了及腰的深度。
「及川,还没到么?」
「就快呢」
及川的手从我手中滑出,溶入水中。「那么,咱这就去取,等着哦」
「好的」
「司,要不要紧?」
「不要紧哦」
「害不害怕?」
「不怕啊」
在她离开我变成一个人了后,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河流变快了。水比想象中的温暖,打湿裤子和内裤。小虫子飞来飞去,瞄准我的嘴巴和眼睛结成群。
「哇,有好多呢」
及川的声音感觉来自遥远的下流。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完全没有捞鱼的感觉。
「好厉害,好厉害,大丰收」
「也让我看看啊」
不知是不是在逗我,她没有回答。在水里,有东西从我双腿之间钻了过去。随后,又是一只。
我向她发出声的方向走了一步,两步,后背承受着水流前进一看,那里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声音随之沉没,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水面。
两只酸橙随着汹涌的激流撞到我的身体。
「不是让你等着么」
及川双手伸进我的两边腋下,胸部对着我踩着水。又圆又大的胸部紧紧地贴了过来。我寻求支撑抓住她的腰,手碰到的她的裸肌。卷起来的T恤衫下面,是岩床般顺滑的后背。脊骨的凸起时隐时现。
「我说及川,你——」
「什么」
我的鼻尖感觉到她的气息微微凌乱了。
「不,不说这个,平家同学其实——」
「什么啊」
她们是不为我所知的某种东西。感觉这个秘密已经快要在我面前打开。就在这个夏天。
感觉一旦过了夏天,那种事就会变成「仅此而已」变得平静。可是现在,这个秘密无所适从地在我内心浮现。
「害怕了?」
及川在我耳边细语。
「害怕什么」
我回答之后,
「咱的故事」
及川如此说道。
我感觉被试探了。
「没那么怕啦」
我如此回答后,
「太好了」
及川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突然在我耳边吹了一下。
她在用恐怖故事试探我。用不存在于这里的东西,目不可视的东西。她想看我对于曾经存在过的,我要如何面对,作何反应。
我不会逃跑。我并不害怕恐怖故事。……不,虽然里面应该有可怕的东西,但基本上不成问题。
幽灵? 有什么不好?
怨念? 差不多就行了。
魔鬼教师? 只是个老爷爷罢了。
我不在意那些。和喜欢的人相互拥抱已经忙得我不亦乐乎了。
我和及川好似随波逐流一般,起舞一般回转起来。
「话说,沉不下去,果然是因为胸部太大的原因么?」
我这么问道,她「笨蛋」笑起来,舔了舔我的鼻尖。
作者后记
〇我虽然没见过幽灵,但尝试写这种东西。
比起浑然不顾自己的男校出身写混校的故事,简直小儿科。
〇幽灵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信。
就算给我死了之后会成为幽灵的生涯计划,我也不会买账。
〇与其相信这种东西,大岛弓子的《秋日子如是说》最后的「如果不能化作花与蝶,我们将在彼此近在咫尺的今生中实现各自的梦」更让我相信。
〇所以我觉得我成为巴黎歌剧院的芭蕾舞学校的训练场的地板被芭蕾舞演员的雏鸟们的芭蕾舞鞋践踏的梦想也能够实现。
〇实现了就告诉诸位。
〇平家同学的台词的行文是抄仮名物语的抄本和和歌的行文。
〇关于及川未来的胸部的描写是从向田邦子的《回忆,扑克牌》所收录的开篇短篇,原原本本的引用。【注:抄自《水獭》】
〇我虽然不曾有过胸部像酸橙的女友,但我还是试着这么写了。
比起浑然不顾高中三年窝在活动室里度过写放学后生活,简直小儿科。
〇胸部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信。
就算给我死了之后会成为胸部的生涯计划,我也不会买账。
〇与其相信这种东西,大岛弓子的《棉之国星》中的「撒谎胸部就会像煤气罐一样膨胀变大」更触动我的心。
〇只会写假东西的我的胸部或许也会变得像煤气管一样。
〇这样一来或许大家从家里就能看到了呢。
石川博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