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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初次见面啊,今日子小姐(2 / 2)


明目张胆的藏匿之处。



果然是侦探才会有的发想,假使我是犯人,也会觉得这是「早应该就这么做」的好主意,但从结论来说,即使已经检查过所有人的记忆卡,还是找不到备份资料。



或许只是改了档名。在誉田先生的提醒下,特地把每一个档案都打开来检查,结果还是找不到——如此大费周章,却仍是一无所获。



「不用连还没有拆封的全新记忆卡都打开来检查吧?」



百合根副室长语带讥嘲的口吻说道,但今日子小姐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嗯,我想应该不用。」



态度十分从容自若,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非常厚脸皮。八风吹不动的态度,看在某些人眼里,可能会解读成桀惊不驯——不过,对明天就把所有人忘记的今日子小姐而言,或许惹人厌并非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刚好这边也吿一个段落了。」



「咦?你的意思是……」



笑井室长探出身子问。



「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却还是找不到遗失的记忆卡。」



今日子小姐向他回报。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距离今日子小姐设定的期限只剩下两个小时。扬言熬夜是美容的大敌,但她过去在「串式风筝杀人案」时也曾经熬过三个晚上。那次是例外,但这件事如果再不解决,我相信她至少会撑到明天早上吧……



「喂喂,现在是什么情形?都这个时间了,这出闹剧要演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是有名的侦探吗?」



誉田先生咄咄逼人地逼近今日子小姐,却被她面不改色地闪过,无视他的抗议,走到我身边。



当然,她并不是要寻求我的保护,而是把我拉到走廊上。「隐馆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7



「我已经大致推理出备份资料的所在位置了,只是目前还无法确定谁是犯人。」



我和今日子小姐在经过笑井室长和誉田先生比刚才更仔细的搜身之后,再次走到房间外,往小会议室移动。才刚坐下,她开口就来这么一句。由于她讲来实在太轻描淡写,要是我没注意听就差点错过。



「欸?真的吗?可是你刚刚不是才说找不到遗失的记忆卡……」



「我是真的还没找到,但也因为找不到,才能推测出藏记忆卡的地方。只是还不知道犯人是谁。」



「犯人……也就是说,这闹剧果然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吗?」



「嗯,应该没错。可是话也不能说得太死,毕竟还不晓得是谁做的。」



今日子小姐愁眉不展地说,似乎非常不满意自己居然猜不出犯人是谁。但是对我来说,只要能知道备份资料藏在什么地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所接下的委托是要洗刷隐馆先生受到怀疑的污名。但若这样下去,我的任务便不算完成。」



「什么意思?既然已经找到记忆卡了……」



「在无法确定犯人是谁的情况下,隐馆先生就跟其他四个人一样,都可能是犯人。」



「??」



「甚至状况会比现在更糟。原本可能只是不小心搞丢——如隐馆先生所说,这原本是最大的可能性,但是从推测出的藏匿处来看,反而只会证明是被谁故意藏起来了。」



这么一来……的确不太妙。



对我来说固然很不妙,但是对整个研究室而言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就算找到记忆卡,也会留下「明明有人刻意搞鬼,却不知道犯人是谁」的祸根。



不是要套用笑井室长说的话,但在那种疑神疑鬼的状态下,今后的确是很难安心工作。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请隐馆先生更详细吿诉我研究室内的人际关系。」



「问我???你之后还会问其他人吧?我只是排第一个对吧?」



「不,接下来我只请教隐馆先生的意见,因为我决定相信你。」



这么说来,我才注意到。



我刚才在离开研究室前接受搜身时,今日子小姐并未参与,这是表示对我的信任吗?



「这、这是对委托人的信任吗?」



「委托人是会说谎的。基本上,我都是基于这样的前提进行工作的。只是,从刚才一连串的接触看来,我判断你是个正直、诚实、不会说谎的人。」



很少有人会这样说我。



相反地,我过的是始终只得到相反评价的人生,连父母都怀疑我,被人说是诚实可信什么的次数,大概十根手指就数得出来。



令人伤心,不,令人欣慰的是被诚实可信之时,几乎都是今日子小姐对我说的。只是不管再怎么相信我,下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会忘了我。除非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不然我也很少主动打电话委托今日子小姐,因为这点实在太令人伤感了。



不过能得到他人的信任,还是很开心。



「所以隐馆先生,再怎么枝微末节的小事也没关系,请你尽可能详细地吿诉我,就你的观察,笑井航路室长、百合根结子副室长、誉田英知研究员、岐阜部永芽研究员的性格及人际关系、经历及家族构成、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完全不顾我内心的感动小剧场,今日子小姐加快速度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大概是担心我们离开研究室太久,会让犯人起疑,而不是在乎上床睡觉的时间吧!



「我想从动机方面去找出犯人来……举个例子,有人有财务上的困难吗?或是亲戚里有同业??」



「嗯……我没听说过。」



难得她对我有所期待,但我只是菜鸟,还没和他们打成一片。就连一起去吃饭的次数也寥寥可数,顶多聊过喜欢的游戏或漫画之类的话题,但誉田先生和岐阜部小姐喜欢哪部游戏或漫画,应该和这件事无关吧!



「没关系……就连那种……乍看之下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线索……也很……」



结果察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今日子小姐眼镜底下的双瞳突然失了焦点,眨眼的频率也异样密集。不知何时已经将手肘顶在桌面上,撑着她垂垂欲下的头。



「重……要……」



「今、今日子小姐!不可以睡!」



来不及了。



我推开椅子站起身,正打算伸手摇晃今日子小姐的肩膀时,她猛然失去平衡,一头撞在桌子上。额头用力撞上桌面所发出的巨响响彻了小会议室。然后便一动也不动——接着我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啊啊……」



我绝望地在狭小的斗室内走来走去,从左右两侧抓住今日子小姐的两条手臂,将她的身体拎起来。她那一下撞得实在太用力了,原本十分担心,所幸似乎只有撞到额头,眼镜也完好如初。



只是非常平静安稳地——睡着了。



好梦正酣地——睡着了。



怎么会?也太早了。



明明还没八点——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使劲摇晃今日子小姐的身体。



「嗯……」



今日子小姐似乎尚未进入深层睡眠,在我的摇晃下,悠悠地睁开双眼。开口的第一句便这么说。



「初次见面。你是谁?这是哪里?」



以看陌生人的眼神问我。



8



我立刻放开她的手。



要是被以为我打算趁她睡着的时候非礼她就太冤枉了——往后退到整个人贴在墙壁上的我看在今日子小姐的眼里是什么模样呢?会觉得我更加可疑吗?我凝视着她。



「我、我叫隐馆厄介 是、是你的委托人,我……不是我,这里是更级研究所……」



舌头都快打结了,连话都说不好。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失去才刚得到的信任,打击太大令我完全乱了方寸。



今日子小姐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那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我身上盖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章。



这个事实固然令我悲恸莫名,但是至少今日子小姐眼下的判断是我不会加害于她,算是唯一的救赎。只可惜从大局的角度来看,这份救赎非常微不足道。



今日子小姐已经完全失去之前的记忆——虽然还不算是「昨天」,但恐怕从今天早上,大概是从六点起床以后到刚才所有发生的事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管是我打电话去向她求救、还是来这家研究所之后的调查,最重要的是,连她说已经顺利地推理出来,消失的记忆卡所在之处。



截至目前的工作、侦探活动,尽皆化为虚无。



更伤脑筋的是,今日子小姐目前的心境约莫是「明明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一觉醒来却和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待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换作是我,肯定会惊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吧!



然而,今日子小姐虽然脸色大变,进入警戒模式,但行为还是一贯地冷静,马上连同衬衣将身上的开襟毛衣袖口整个卷起来。



纤细雪白的左手。



满布整只下臂的极粗黑色麦克笔字迹这么写着。



「我是披上今日子,二十五岁。置手纸侦探事务所所长。白发。眼镜。每天的记忆都会重置。」



「??」



那是比驾照更明确,由她亲手撰写的身分证明文件——毕竟是自己的笔迹,绝不可能错认。



「我是掟上今日子,二十五岁。置手纸侦探事务所所长。白发。眼镜。每天的记忆都会重置。」



今日子小姐复诵手上写的文字,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检查头发的颜色——似乎同意这一切地点点头。将个人情报输入脑中。



这是今日子小姐考虑到突发状况所做的备份吗——截至目前,已经向她求助过好几次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做了这些准备。



小学生为了避免丢三落四,有时会用手背代替联络簿,这算是那作法的衍生版吗??我不是没想过她既不抄笔记,也不带手机,万一在自家以外的地方睡着的话该怎么办,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她身为名侦探,不可能没考虑过我所担心的问题。这就像是已消逝的、过去的自己给现在留下的一封信……当我还在感慨之际,今日子小姐已经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的思路应该是这样吧。



记忆对不起来——但「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针对这种状况事先作准备,比如说在左手臂上给未来的自己留下讯息之类的。



而在如同预料般从左手臂获得情报之后,接着便这么想——倘若自己是一个「每天记忆都会重置」的人,留给自己的讯息必定不只这些。



今日子小姐将右手伸向左侧裙摆,大胆地掀起原本盖到脚踩的长裙……一路拉到几乎要看到贴身衣物的高度。



我下意识地瞥开视线,但她的行为着实过于唐突,所以我还是一瞬间看到她那美丽的大腿。



大腿上有着与左手臂同样的笔迹。



「现正工作中。」



「现正工作中。」



她复诵。



有如重新输入资料。



听见裙摆放下的声音之后,盯着墙壁的我这才敢转身面对今日子小姐。此时我想过总之要先出个声,但今日子小姐已经一声不响地接着她下一个动作。



由于画面实在过于大胆刺激,我虽想再把眼神移开,却失败了。只见她将上衣整个撩起,露出雪白的肚皮,与刚才那两处不同,这次是用红笔写着一行细小的文字。



「隐馆厄介先生。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二十五岁。委托人。详情问他。信得过。」



「隐馆厄介先生。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二十五岁。委托人。详情问他。信得过。」



信得过。



只有这三个字她重复念了两次——之后今日子小姐转身面向我。



接着开口说。



「不好意思,隐馆先生。」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点头示意——虽然有些生疏不自在,但从她的态度看来,已经对我放下戒心了。



「可以请你吿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9



写在左手的讯息是她固定写上的留言,写在左脚的讯息大概是她接下我的委托,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写的吧——至于写在肚皮上的留言,则是在执行这项业务的过程中写的。



今日子小姐虽然两手空空,也没有做笔记,但是研究室里的笔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找机会偷偷写上去的吧!



今日子小姐在问我话以前,检查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过看样子这些「来自死者的留言」,不,是「来自过去的留言」——不是死前讯息,而是消失前的讯息,就只有以上三个。



换句话说,她判断要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状况,详细情形只要问我就好了——这真是太令人高兴了,都快要喜极而泣了。只可惜,今日子小姐还没吿诉我她推理出的记忆卡藏在什么地方。早知如此,我应该先问清楚的。



我能说明的只有到她现在所处的状况,也就是说,她的推理已经完全化为乌有——说老实话,这跟辜负今日子小姐的信赖根本没两样。因为我必须对今日子小姐说:「你努力到现在的成果全都泡汤了。」



「请别放在心上,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



今日子小姐安慰我——不小心?



她的确是在工作的时候睡着了,但是用不小心来表现这种状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对了,可能是今日子小姐虽然没吿诉我,但她昨天晚上其实熬夜在工作 所以刚刚才会睡着?



「不,我不认为自己会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接受新的委托。与其要在准备不充分的状态下接案,我应该会介绍其他信得过的同业给你。大概是被暗算了。」



今日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说,然后问我:「隐馆先生,我在工作的时候吃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顶多只有即溶咖啡。」



「那就是即溶咖啡了。」



今日子小姐看似想通什么似地点点头。



「大概是在『犯人就在身边』的情况下,担心犯人会诉诸暴力,所以我才会留下这样的讯息吧!」



今日子小姐说着,冷不防又撩起上衣,见到我急忙瞥开视线,说了声「抱歉」立刻把衣服拉好。



「但是故意让我睡着——就表示在那四个人当中,有人很清楚我的底细呢!知道只要让我睡着,就能瓦解我的战力。」



「不会吧!在我介绍你以前,他们应该都不知道吧!」



「既然如此,对方可能是临机应变也说不定……不过,也可能是装作不知道呢!照你所说,誉田先生曾经挖苦我:『你真的是有名的侦探吗?』——假设他完全不认识我,这句话就有点怪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



难道誉田先生知道今日子小姐的事吗?不过也可能是我在小会议室接受调查的时候,其他人吿诉他的。



虽说这个研究室不能连线上网,但现在可是个资讯爆炸的世界,再加上忘却侦探又这么与众不同,他们之中就算有人……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奇怪。



或许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但是看到本人就想起来了——想起睡眠是她最大的弱点。



实际上,就我所知,掟上今日子至今的冒险生涯中,就遇过好几次犯人想方设法要让她睡着的险境。以今日子小姐的情况来说,如果想要封她的口、妨害她的推理能力,根本不需要特地冒杀人的风险——只要让她睡着就好了。



催眠瓦斯、酒精、缺氧的环境、麻醉、心灵音乐、令人昏昏欲睡的按摩手法、就连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催眠也是一种方法。



这次的工具是安眠药吗……?



咖啡是我泡的,但是只要把安眠药涂在客人用的杯子上……但安眠药是能这么刚好就出现在手边的物品吗?



「安眠药也有不少种类呢。像是感冒药或镇定剂,硬要说的话都属于安眠药,吃下去就会想睡觉。再加上我应该几乎没吃过这方面的药,所以效果想必会比一般人好。」



既然她主张(应该)没吃过,那么就算咖啡里混入安眠药,她也喝不出来——就连今日子小姐是否记得咖啡「正确的味道」也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是感冒药,研究室里好像有……」



进行第一次地毯式搜索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大概是研究室里的常备药吧。换句话说,任何人都可以拿来用,很难从药品追溯到犯人是谁。



可恶!只能从头来过吗?



不,就连想要从头来过也办不到——因为今日子小姐是听过所有人的话,透过自己的手和眼睛,扎扎实实地耗费时间和精神,把研究室里搜索过一遍,才推理出记忆卡藏在什么地方。



但就算想重新再做一遍同样的事,那四个人也不会配合的。尤其是搜索研究室,今日子小姐已经亲口说出「什么都没找到」,若是现在又说要从头来过,大家肯定会傻了眼,不肯奉陪吧。



「不用从头来过喔!隐馆先生。至少现状已经能确定犯人就在那四个人之中。事实证明,有人心虚到不得不使出让我睡着的手段。」



「呃,或许是如此……」



尽管记忆已经重置,今日子小姐仍继续排除我是犯人的可能性这点固然令我很开心,但光是这样很难说是有所进展,不能重新调查实在很致命。



「别担心,隐馆先生。根本不需要重新调查。如果要说有什么很致命,反而是犯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咦?」



「在推理小说里,对侦探出手可是大忌。既然对方犯了这个大忌,那我也不客气了。」



今日子小姐露出平静的微笑。



但她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虽说迟早要消失,但竟敢随便对我的记忆出手,犯人绝对要为此付出代价。回去吧!隐馆先生。我会在一秒之内洗清你的嫌疑,解决这件事。」



破案最快的侦探胸有成竹地拍胸脯保证。



但接着却开口要我带路前往研究室,她连自己人在哪都不记得了。不仅是这样,她也不记得笑井室长、百合根副室长、誉田研究员、岐阜部研究员的长相。



尽管如此,她还是扬言能在一秒之内解决这件事。一般人会认为这仅仅是虚张声势,然而被今日子小姐拯救过无数次的我,深知她只是陈述事实,



绝非虚张声势。



反过来,犯人难道不知道吗?



不管是谁下的手,让今日子小姐睡着的犯人难道不知道那既是她的弱点,也同时是她的地雷吗?明明在过去,曾经以强硬的手段让今日子小姐睡着的犯人到最后都没有一个能够逃过她的手掌心……



10



晚上八点半。



「让大家久等了,接下来是解答篇。」



今日子小姐一脸若无其事地宣布。从她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她失去了直到刚才之前的记忆,因为我事先已将研究室人员的姓名与特征配对吿诉她,她应该知道房间里的人谁是谁,但纵使这样也还是真够凛然无惧的。



反倒是我看得捏一把冷汗。



对她下药的犯人一定正在怀疑是否是药效不佳没能让她睡着,想必更是冷汗直流吧——按照推理小说的常见剧情,如果自己就是犯人,我绝对不会想参加这种「名侦探把所有人集合起来解谜」的聚会,但这次所有的相关人员都被软禁在研究室里,不想参加也得参加。今日子小姐还特别叮咛我,万一犯人胡乱发起狂来的时候要我制服他。看样子「今天的今日子小姐」接收「昨天的今日子小姐」留下的讯息,对我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地信赖。这虽然是我无上的光荣,但是我并不像外表给人的印象般习于跟人动手动脚,所以不晓得能不能搞定。可是我也不好因此拒绝她。



无论犯人是谁,为了能在适时加以制服,我留意着眼前全体四人的举动。



「解答篇……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小偷是谁了?」



「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吗?」



「最重要的是记忆卡在哪里?得先找到才行。」



「……我想回家了。」



笑井室长、百合根副室长、誉田先生、岐阜部小姐一人一句地说——大家对她的解答篇宣言虽然都半信半疑,但是谁也想不到,说要解答的今日子小姐居然还不晓得犯人是谁,甚至连记忆卡被藏在哪里都忘了!



在这种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把大家集合起来的名侦探,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这里虽然是在做立体影像的研究……但人会去看的,终究只是想看见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



今日子小姐说出意味深长的发言(明明她脑海中已经没有任何关于立体影像的知识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全都坐着,她一个人穿梭在我们坐的椅子之间。



大家的脖子都随着今日子小姐转来转去,仿佛为了躲开大家的注视般,只见她勾勒出行云流水般的动线,然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



既不是停在搞丢记忆卡的笑井室长的办公桌前,也不是停在认识他最久的百合根副室长的电脑旁,更不是停在与他势同水火的誉田先生椅子后面,但也不是停在唯一为我说话的岐阜部小姐的柜子旁边……



她站在放在靠窗矮书柜上的热水瓶前面。那是用来冲泡即溶咖啡和茶的地方,放着好几个杯子。我刚才也用过那里——今日子小姐喝下的那杯加了安眠药的咖啡,就是在那里泡的。



她打算从这条线揪出犯人吗?会不会只是我没注意到,其实有一个人可以把药加在咖啡里呢?问题是,揭穿这件事可是把双面刃——因为这么一来,今日子小姐失去刚才记忆的事就曝光了。谁会相信在调查中失去记忆的侦探讲的话?



然而,我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今日子小姐不动声色地拿起热水瓶,将其抱在胸前。



「照顺序,在发表犯人的名字以前,我想先揭晓最重要的事,也就是记忆卡的所在之处。」



今日子小姐说。



「刚才在搜索房间的时候,我说『没找到』其实是骗人的。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记忆卡藏在什么地方了——我亲眼确认过了。」



亲眼确认过了?



怎么可能。



今日子小姐现在说的这些才是骗人的。



当时就连用来藏记忆卡的地方都还没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何况现在就连那个记忆都消失了——更别说曾亲眼确认过。



「资、资料没事吧?」



笑井室长一无所知的——或是假装一无所知的——这句话让今日子小姐摇了摇头。



「若以防止外泄的角度来说是没事,但备份资料本身却是发生大事了,因为……」



今日子小姐的视线落在手里的热水瓶上。



「因为大家刚才找得半死的记忆卡就在这个热水瓶里——就在这壶热水里。」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当所有人都对今日子小姐突如其来的宣言发出惊呼的瞬间。



「不准动!!」



今日子小姐以几乎要震破玻璃的巨大音量怒吼——这么巨大的音量究竟是怎么从她那娇小的身体里发出来呢?宛如警报器的怒吼声,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相较于她的声音,笑井室长歇斯底里的叫声还算是可爱的了——甚至应称之鸟啭啼声。反观今日子小姐声如裂帛的音量,简直是要连空气都撕裂了。



大家就像被灌了水泥似地动弹不得。今日子小姐——指着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处于假死状态的人确认后,面带微笑以四平八稳的语调说道。



「你就是犯人。」



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四个人,八只眼睛全都盯着今日子小姐大喊前抱在怀里的热水瓶陷入僵直——只有一个人,唯有今日子小姐最后手指着的岐阜部永芽,望着自己的办公桌抽历,动也不动。



11



只有一个人望向不同的方向——这就是岐阜部小姐被锁定为犯人的理由?说来丢人,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今日子小姐一副「已经没你的事了」的态度,将热水瓶放回原来的地方,同时移动到岐阜部小姐视线落点所在,打开她的抽屉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其他四个人都还盯着今日子小姐声称「有」记忆卡的热水瓶——当然,如果有人说哪里「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定会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然而,唯独岐阜部小姐反射性地望着相反的方向——因为只有她知道今日子小姐手上拿的热水瓶里「没有」记忆卡。若是这样,是不是热水瓶也无所谓吧!今日子小姐只要找个任何人作梦都想不到的地方说卡在里头就好。



这是恶魔的证明少之又少的解答范例。



想要证明这里「没有」,只要证明其他地方「有」就好了——而且也只有知道其他地方「有」的岐阜部小姐,才能不对热水瓶行注目礼。



不仅如此。



还会忍不住想要确认东西是否平安无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假设她最终目的是要把资料偷渡出去,万一记忆卡莫名其妙被丢进热水里,是人都会发疯的。



所以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看一下藏东西的地方——只有自己才知道藏有记忆卡的地方。



「本来我一向把挖坑给犯人跳的手法视为禁忌——可是先触犯禁忌攻击我的人可是你喔!岐阜部小姐,不要怪我。」



今日子小姐边说边检查抽屉里的东西。岐阜部小姐一动也不动,垂头丧气仿佛已放弃挣扎。她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自白。



果真只花了一秒。



正确地说,是吼了一声。



掟上今日子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原本说好万一犯人发起疯来,就由我来制服他,但是照这个样子看来



似乎没有这个必要——除我以外的三个人似乎也慢慢地理解眼前的状况,但是尚未挣脱今日子小姐的河东狮吼所形成的束缚,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没有一个人打算站起来。



「既然如此,大概是在这里面吧!我在失去记忆以前注意到的地方。」



今日子小姐说到这里,从岐阜部小姐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东西正是记忆卡——但那应该只是岐阜部小姐私人的记忆卡,而非笑井室长研究数据的备份资料。



大家都检查过那张记忆卡了。



这么说来,我还没向今日子小姐说明这|点。



「今日子小姐,不是的,那不是我们要找的记忆卡……」



我的话还没说完,今日子小姐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又一张的记忆卡。



「说得也是呢!可能不是这张,可能是这张,可能是这张,也可能是这张。」



每一张都是岐阜部小姐用过的记忆卡,但是内容应该都和备份的资料不同,还是在检查的时候有所遗漏了?



「正所谓藏木于林,对吧?我也不晓得哪一张才是对的……」



藏木于林。今日子小姐在失去记忆以前也说过同样的话——果然是同一个人,思考模式才会如此一致。



然而,这个假设当时就已遭到反驳??虽说她忘记了??不对,等一下!当时就连今日子小姐也明确地否定了这个假设不是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笑井室长终于提出疑问。刚才今日子小姐的河东狮吼,把他的愤恨都震掉了——或也可说是气焰已消。应该不会再大呼小叫虚张声势了……



「我是说……」



今日子小姐将几张记忆卡放在掌心里把玩着。



「只要删除记忆卡里的备份资料,再覆写上别的资料,不就能瞒过众人的眼睛吗?」



「啊……」



百合根副室长发出了惊呼声,随即掩住自己的嘴巴。大概是这么单纯的



诡计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就连我也有同样的心情,问题是??



「可、可是,就算这样不会被发现,资料不是也消失了吗?岐阜部难道这样也无所谓吗?难道只是单纯想找室长麻烦……」



誉田先生一改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问了今日子小姐一个单纯的问题。我也和(失去记忆以前的)今日子小姐讨论过动机是找笑井室长麻烦的可能性,但当时得到的结论是不太可能——更何况,如果她已把资料删除,就算今日子小姐扬言资料已经泡在热水里报销了,她也不需方寸大乱地想要确认资料的所在。今日子小姐说的话根本是前后矛盾——不过,就算今日子小姐说的话前后矛盾也不能怪她,谁叫她的记忆衔接不起来呢。



问题在于犯人岐阜部小姐的言行举止没有一贯性这点——她既然会担心资料消失,就不可能已经删除资料。



那么……



「刚才为了直指问题核心,我讲得过于简单了,实际上的步骤应该要反过来。正确的步骤是先把其他资料写进记忆卡里,再把备份资料删掉,对吧?」



今日子小姐如是说,但是这跟刚才的说法有什么不同呢?就算顺序反过来,备份资料还是消失了不是吗?



「……资料复原软体吗?」



「没错。」



今日子小姐笑着对笑井室长有气无力的回答表示赞同。



「只要使用专用的软体,就能恢复已经删除的电子档,现在没有人不知道的,因为就连我也知道。但这其实是意料之外的盲点不是吗?乍看之下是空白的记忆卡,却原封不动地残留着资料的痕迹……之后只要别在那上头覆写,资料就不会完全消失。」



因此,在删除备份资料以前,必须先写入伪装用的档案——其实倘若只覆写一次,原本的资料应该还能救回来,但是考虑到内容的重要性,还是不会冒这个险吧。



换言之,岐阜部小姐借机从笑井室长的桌上摸走记忆卡,用自己的电脑依照上述步骤写入伪装用的档案,再把备份资料删掉。



接下来只要把那张平凡无奇——奇怪的地方都已经处理掉的记忆卡带回家,用专用的软体将资料复原即可。不需忌惮任何人,尽管大方地带到任何地方,立体影像研究的备份资料终将能够复活。



复活。



简直就像是让死人从黄泉归来的大胆手法……若能成功的话,真的是既简单又聪明的手法。



若能成功的话……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岐阜部小姐声音微弱地问今日子小姐。这也是在推理小说里犯人的标准台词,但又不能吿诉她「我其实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怀疑你」,因此名侦探只是无言地微笑以对。



「你说,人会去看的,终究只是想看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就是这个意思吗?」



「那只是我随便乱讲的,没什么意思。」今日子小姐不为所动地回道。「请你记取这次的教训,千万别再动想让我睡着的歪脑筋。我的记忆跟你所删除的电子档可不一样,一旦消除就不可能再复原了。」



12



既然已经知道犯人是谁,动机是什么就无所谓了——或许这也是某些人的主张,但我可不这么想。在我认识的名侦探中,也有一口咬定「我只要解开谜团就好了,至于为什么要杀人我没兴趣」的勇者,但是对于经常无缘无故受到怀疑的我而言,可不能认同世上有毫无理由的犯罪。



看来岐阜部小姐果然是打算将窃取的资料卖给大企业——她似乎想要利用物量作战与企业间的权力斗争,好让笑井室长构思的立体影像技术能尽快进入实用阶段



她说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钱。



岐阜部小姐和母亲一起生活,她母亲的身体还算健朗,但是其中一只眼睛据说将在几年内完全失明。人一旦丧失单眼的视力,就会失去远近感,抓不准距离。虽说相较于两眼失明,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这样,她就看不见立体影像研究的成果了。



在研究室里进行的研究虽由笑井室长主导,但岐阜部小姐也有身为其中一名成员的骄傲——她希望能让亲爱的母亲在还看得见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



因此她打算将这项资料从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将这个研究实用化的更级研究所带出去,提供给规模更大的研究机构。至于要提供给哪个研究机构,她似乎还没决定。



这种动机只是推托之词,真正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钱,或是她跟笑井室长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真要穿凿附会的话,动机要多少有多少,但我决定相信岐阜部小姐的说法。



不管是不是演戏,她的确为我说过话,这是我对她唯一能做到的回报。



对于这辈子蒙受过无数次不白之冤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她了。不过,毕竟是自己人干的好事,这次的事想必不会对外公布,而是私底下处理掉吧!岐阜部小姐本人当然不用说,上演这出闹剧的笑井研究室也会成为惩处对象,预算也会被删减吧。岐阜部小姐的行为反而让自己参与研究的立体影像技术离实用化愈来愈遥远,真是讽刺。



不过,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预算一旦遭到删减,就不再有余裕雇用我这种没有专门知识的打杂小弟了,等于我又要失业了。



而按照约定,今日子小姐的酬劳将由更级研究所支付一事,对我而言要说是些微的救赎,也的确是被救到了一些……



「多谢惠顾。」



今日子小姐对我这么说——说到「惠顾」,对她而言完全只是一个商用会话里的词汇。但对我来说,却是能让我切实感受到又承蒙今日子小姐悉心照顾的字眼。



今日子小姐准时九点回家。



完成一件工作,今日子小姐脸上挂着神清气爽的表情。顺带一提,岐阜部小姐用的果然是房间里的感冒药,而且不是放进杯子里,而是倒进了热水瓶里。也就是包括下药的岐阜部小姐在内,室内所有人都喝下了感冒药,只是似乎唯独对没有服药习惯的今日子小姐产生了立即性的效果。



虽说情况特殊,但竟没有任何人察觉咖啡味道有异,也实在是太神不知鬼不觉了。而正因为在下药时打开过热水瓶,所以知道记忆卡不在热水瓶里,岐阜部小姐在关键时刻不是盯着热水瓶,而是望向抽屉这点也就说得通了。这应该是连今日子小姐也没料想到的,只能说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包括踩到今日子小姐的地雷在内,岐阜部小姐这为了彻底掩盖自己做的坏事而采取的下药行动,反而是自掘坟墓。



岐阜部小姐果然是对今日子小姐的大名略有耳闻,听说在我接受调查的时候,誉田先生就是从她口中得知许多今日子小姐身为「名人」的事迹



岐阜部小姐会这样做,应该是打算借着把今日子小姐「忘却」的事迹分享给其他人,好让她难以特定下药迷昏自己的人吧!虽然这些是零碎小事,但我还是附注一下。



「那么,隐馆先生,还祈望你再也不会遇上这种事。往后如果还有需要帮忙之时,请务必给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掟上今日子一个机会。」



「好,我会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想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又得从「初次见面」开始,就提不起劲来向今日子小姐求助,所以下次遇到麻烦事时真的还会这么做吗?连我自己都相当怀疑。不不不,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也再不会被卷进这种麻烦里才是……



或许是看穿了我口中的社交辞令和心中的百转千折,今日子小姐又开口。



「我是认真的,还拜托你别忘了。而且,我也恐怕会有好一阵子忘不了隐馆先生呢。」



说是在讨顾客欢心也似乎太过于献媚的这句话,却让我心里小鹿乱撞



然而她接着却一脸云淡风轻地用手指着自己肚脐附近说。



「因为,我好像不小心用油性笔写上去了呢。」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瞬间感觉全身脱力,但想到虽说只能维持几天,不过在我的名字底下写着「信得过」的那些字迹将会留在今日子小姐肚皮上好一阵子的事实,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偷偷触犯了严格制定的规则般有种悖德感,某种意义上让我有些脸红心跳,甚至让我逾越礼貌,想说的话一时脱口而出。



「好的,我一定会这么拜托你,绝对不会忘记的!届时一定会和今日子小姐联络,还请你多多指教!」



「嗯,请别忘记喔!」听我这么说,今日子小姐顿时笑容满面,边说边撩起长裙的裙摆,优雅地朝我行个礼。



「我才要请您多多关照,最好能带来更多让我眼睛为之一亮的难题。」



(初次见面啊,今日子小姐——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