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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见面的隐馆厄介(2 / 2)


据今日子小姐的说法是「因为买新衣服很花时间」——还真不像是最快的侦探该说的话。不过毕竟挑选衣服确实是属于兴趣而非侦探的领域,所以被这么一说,我也不能拿她如何。



今日子小姐也有她私底下的一面——只是我不太清楚而已。



「可是厄介先生刚才的反应,其实是相当有力的线索也说不定……或该说,算是戳到了重点。」



「……什么意思?」



提出如此浅薄的意见还受到称赞,实在让我心情复杂……



戳到了什么重点?



「就是说——倘若遗言少女没留下那封遗书就跳楼,世人可能就会这样分析她的自杀。」



嗯……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那又怎样呢?世人这么想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明白吗?假设厄介先生自杀的话……」



真恐怖的假设。



这个人得意洋洋地在假设什么啊。



「这时,如果有人认为『哦,那个人是因为没朋友才自杀。超逊的!』你做何感想?」



「逊……死了还被说超逊的,那的确很讨厌……」



虽然有点挖洞给我跳的感觉——原来如此,我明白她想说的了。



是,实际上我是有一些好朋友,但跟他们交情好,绝不表示我有很多朋友,所以如果我跳楼,世人应该会以为我有社交方面的烦恼吧。或是以为我深受不白之冤为苦,为了证明己身清白以死明志,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还会认定我是畏罪自杀。



死人无法开口。



无法制止活人任意揣测自杀的动机——既然如此,要说「慎重其事」是有点怪怪的,但是为了表明真正的理由,的确会想留下遗书。



我是不确定既然都要死,捍卫自己的名誉究竟有多少意义,只是一旦要自杀,要拼死守护的东西或许也只剩下自己的名誉了。



「长大成人的厄介先生都这么想了,善感的十几岁少女若有这种想法,应该会更强烈、更坚固吧——在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就闹自杀,逊毙了。」



「总、总之觉得很逊就是了。」



应该不会是这么轻佻吧。



可是,如果这明明不是真正的理由,却要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会感觉难以承受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起码我就不想被这么认为。



「在校内或许还会被说是『就已经跟大家格格不入还跑去跳楼』呢!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吗?」



的确再糟糕不过了。



少女是希望自己的自杀被当成美谈——这种想法实在有失谨慎,瞬间就能联想至此的今日子小姐也真是够了。



不过,包括我在内,社会大众都是这样吧——明明想要深入理解,却又只想要简单明了的解答。



一旦有中学生自杀,就马上认为问题出在学校里。



「虽然这么想也大致八九不离十——只是被这么想的人或许难以承受。假使事实不是那样……不,即便事实就是那样,也不希望被那么认为。听人讲真话其实并不好受。」



给以「找真相」为业的侦探这么一说,还真是一句值得深思的台词。



的确,欺骗让人不舒服,但所谓的真实,往往更让人不舒服……慢着,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遗言少女之所以留下那种内容的遗书跳楼,是为了面子,为了摆个样子……是这个意思吗?」



「也可以这样解释。要死也想要有个好听的理由,这样的心情并不是太难理解吧?宁愿光荣战死——追求虽死犹生的美学在日本,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普遍的主流吧。」



「所谓武士道即是求死之道……之类的吗?可是,嗯,我能理解小孩子会觉得没有朋友是件很丢脸的事,但是像这样……说因为受到漫画的影响而自杀,也绝不是体面的事……」



如果在遗书上写下谎言的动机是为了「爱面子」,应该有更好更体面的理由可写——不,等等,我搞不懂了。



什么是体面的自杀理由啊?



有那种东西吗?



「如果目的只是想让人不去注意到真正的理由,根本没必要选择体面的理由,还不如找个典型的、社会大众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就好——反过来说,去年还是小学生的十二岁小女生,就算在遗书里写上『我是为了改革这个国家而死』这样的内容,也没有人会真的全盘接受吧?只会被当成是在骗人而已。」



「说的也是……」



就算我留下这种遗书,也只会被当成是在骗人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因为受到漫画影响而自杀』的遗书内容,的确是很容易被全盘接受的理由……」



这就是绀藤先生口中「太对劲」的感觉——绀藤先生也算是关系人,才会感觉不太对劲,否则他也可能会用「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或「这种事很常见啦」之类的一语带过。



「这样……如此一来,阜本老师就真的只是无辜被牵连……」



这是状况Ⅱ?还是β呢?



我已经忘了更细的分类。



换个角度,他甚至比我还更无辜。



完全是代罪羔羊。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自杀理由,让遗言少女要隐瞒到这个地步……依照今日子小姐的直觉,『在班上格格不入』并不是自杀的直接理由吗?」



「嗯……我还没有自信可以断定不是,但至少绀藤先生和阜本老师都无法接受这个理由吧!因为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根据。」



这样啊。



言下之意,只要钳藤先生和阜本老师能够接受,那么就不需要证据和根据了。



然而,现在就连遗言少女的人格特质也还在五里雾中——能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探索到她的内心世界吗?



「人格特质吗……说的也是,的确都没有人提到她的个性。没有人跟她熟到可以描述她的人格特质,但是比起遇到不懂装懂的人讲一堆,这样是比较好。不过,图书馆主任的分析,倒是很有意思。」



今日子小姐如是说。



分析?



说来刚才,今日子小姐是说过,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很有印象……



可是,很难想像图书馆主任和一介学生之间,会有什么能激荡出见解的交集……「在班上格格不入的少女,只与图书馆主任很要好」听起来虽然感觉很像在演偶像剧,但也就是因为不太可能发生,才会觉得像是戏。



啊,不对。



反正地点是图书馆,没有直接的交集也无所谓——毕竟那是看书、借书的场所。



所谓——看一个人的书架,就能猜到他是什么样的人。



遗言少女平常都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些什么书呢?借书卡上又记录着哪些书呢?知道这些资讯的图书馆主任,确实可能会比同班同学更能深入她的内心世界。



阅读就是这么私密的行为——听说有爱书人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买的书被纪录分析,连去书店买书也刻意不办集点卡。



的确,若用这个观点去分析遗言少女,或许就能找到她自杀的动机……



「不不不,厄介先生。不是这样的。」



「咦?」



「因为这么做,结果还是受制于『被书影响才去自杀』的偏见呀。虽然我完全赞成『阅读是私密行为』这个想法,『只要观察陈列在书架上的书就能看出个性』也是很有趣的见解,在朋友之间彼此分享,我想一定会很好玩,但是此时这么做,就跟把批判矛头对准陈列在凶手书架上的书差不多哪。」



呜呜。



被这么一说,的确无法反驳。



「受到书的影响才染指犯罪」和「让犯罪者看到入迷的书」乍听之下似乎相反,但结果或许都是在讲相同一件事——肯定都是一种偏见吧。



因为书架上放这些书,所以是这样的人——就跟因为十月出生所以如何如何,因为是A型所以如何如何一样,顶多只能当成算命的参考。即使能做为间接证据,也不是不动如山的证据。



对那本书有什么想法,是觉得有趣还是无聊,又或者买是买了,但是根本还没看……光看书架是无法判断的。



既然如此,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的分析又能代表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大人和小孩的忘年之交吗?



「不,听说他们几乎不曾好好地说上话——可是啊,重点不在书名或内容,而是她借阅书籍的习惯很特别,特别到让图书馆主任无法忽视。」



「嗯?那跟观察借阅什么书不是一样吗?不管是借还是阅,只要不会干扰到别人,都是个人的自由吧。」



「听说遗言少女看书借书的时候,总是会保持一定的平衡呢!」



「平衡?什么意思?」



「她在借新书的同时,也会借旧书——读私小说的时候,旁边一定会放着奇幻小说。看完诗集以后看传记,看完科幻小说再看商管类的书,借轻小说时也会一起借纯文学,看完推理小说,就会接着再看言情小说。」



「……」



先不管推理小说是否能用言情小说来中和——这就是所谓「平衡」吗?



「也就是说……那孩子的阅读范围很广泛吗?」



「不,因为再怎么想,她每次借的册数都不太可能在还书日前看完。而图书馆主任则是如此分析——她其实从未看完借的书,只是要让周围的人以为她的阅读范围很广泛。换句话说,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别人从她看的书分析自己,故意模糊焦点。看书架就能了解性格——这也可以说是少女针对如此偏见所采取的对策。借书不忘障眼法、看书夹带烟雾弹——就是图书馆主任对遗言少女的印象。」



就像多愁善感的少年少女要买有点色色的书刊时,会特地跟参考书一起拿去结帐那样啊——今日子小姐以明快的口吻,举了一个该说是低俗……总之是极为浅白的例子。



要说我对这个例子毫无头绪是骗人的,要说我无法理解那种想隐瞒自己爱看什么书的心情,也是骗人的。



适合自己的书终究没那么容易透过别人推荐找到,「你这种人应该会爱看这种书吧」之类的成见,有时候会比蒙上不白之冤更让人不舒服。



看A时也看反A。



看B时也看反B。



这个倾向大概不只出现在阅读上吧——那该说是有点病态,却令人足以如此确信,首次从「遗言少女」身上能观察到的个性——能够称得上是个性的人格特质。



至少比起照抄漫画的遗书,这是更明确呈现出十二岁少女面貌的事迹。



那天,我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少女——但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感觉自己终于见到她——遗言少女的面貌。



然而她如此费心故布疑阵的工夫就这么穿帮,感觉似乎是比性格被人解析更丢脸的事……但毕竟还是难逃专家的火眼金睛。



换作是我,只会单纯以为她是个看很多书的孩子而已——肯定会正中她的下怀。



「原来如此。我明白图书馆主任的分析了,可是今日子小姐,这又代表什么呢?」



「厄介先生,这就表示我们可以据此推测遗言少女的性格——她非常痛恨自己被人分析或内心被探索,具有竭尽所能想要隐藏自己的人格特质。」



对于必须在今晚十点以前找出她自杀真正原因的侦探而言,这实在说不上是讨人喜欢的性格。



4



后来,今日子小姐撑着我的右半身抵达目的地逆濑坂家,却没人在。



与其说是没人在,更像是没人住。



明明才傍晚,透天厝的所有房间都门窗紧闭——看着满出信箱的报纸,就算不是侦探也能推理得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回到这个家了。



应该是为了逃避媒体采访,躲到亲戚家去了吧……此时我只是单纯这么想,但接着到遗言少女住院的医院一看,发现事实不是我想的那么单纯。



原本打的算盘是重伤的遗言少女既然还昏迷不醒,不管家人现在躲在哪里,想必都会陪在住院的少女身边,所以应该可以向他们请教一些问题。



但是今日子小姐向护士打听到的消息,却粉碎了这个盘算。



「打从她住院起到今天,她的家人似乎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呢。」



恐怕就像面对图书馆主任那样,利用被迫穿上水手服这件事,假装成少女的朋友(也就是假装成国中女生)巧妙地向护士套出证词的吧。今日子小姐的情报搜集手腕(职业意识)虽是高明,但从搜集的情报看来,不管说得再委婉,遗言少女的家庭环境也称不上良好。



而如果将此视为自杀的动机,对十二岁的少女而言,必然又是难以忍受的偏见吧。



无论如何,昏迷不醒的遗言少女目前仍然谢绝探视,所以穿着水手服的侦探和遍体鳞伤的被害人奔走半天,终究还是没能与她见面。



以为终于见到一面的少女——实际上,或许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