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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隐馆厄介,被爱上(1 / 2)



1提到独居男性的房间,或许会给人乱七八糟的印象,但我的房间可不是这样。如前所述,又窄又小,所以打扫起来很容易,但是毕竟房间不够大,相对容易变得杂乱无章,整理起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既不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性格,也没有洁癖,所以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如果每天都要整理,在时间上其实是相当大的负担,但至少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清洁,平时也提醒自己不要买太多东西,因为……



这还用说吗,我可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背上黑锅的冤罪体质——万一有人进来我的房间,感觉这里「果然很可疑」的话,岂不是会更加重外界对我的疑虑。



绝不能住在会让自己变得更可疑的房间里。



而多少也是想避免给人铺张奢侈过太爽的印象(总之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怀疑),所以才刻意继续住在这般平淡无奇的斗室里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没有任何家具、宛如无菌室的房间又会像在强调屋主心理不正常,所以必须费心摆上适量的日常用品。



倒也不是李下不整冠。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索性把电视台或报社的海报贴得满墙都是——自以为这么做,一旦出了什么事,媒体就不会在报章杂志公布我房间里的模样。



充分展现我对媒体的热爱,试图博取好印象。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这样反而更像是危险人物的房间——当时的我真的实在不知是怎么搞的,就算这么做,启人疑窦时仍旧被人疑。结果愈用心整理,反而更让人觉得「住在这么老旧的公寓里头,却生活在有如样品屋般的房间里」,认为其中必定有鬼什么的,怎么做都动辄得咎。



白费心思白费力。



事实上真的是白费心力——因为我现在就快要被新闻工作者逼向破灭,即将搞到身败名裂了。



如同我在采访时所说,不管怎么做,都无法避免被人冤枉。



关于这次的事情,或许不能一口咬定是被冤枉——不过,即使是白费的心力,有时也可能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得成效。



正因为住在有如样品屋一般的房间,才能不慌不忙地在凌晨两点这种意料之外的时间,迎接意想不到的贵客。



不,怎么可能不慌不忙。



我可做梦也没想到,忘却侦探——今日子小姐居然会走进我住的地方。



2



「住在这么老旧的公寓里头,却生活在有如样品屋般的房间里,实在太可疑了。」



今日子小姐脱鞋进屋,看着房里的摆设装潢如此说。果然会被这么看待吗——实在是太令人丧气的感想,但是从她毫不打算掩饰心中厌恶的举动看来,她应该还是「今天的今日子小姐」。



自从白天在事务所里见面之后,她的记忆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持续讨厌着我。



那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



号称「每天记忆都会重置」的忘却侦探,其实严格说来,应该是「每次睡着,记忆才会重置」的忘却侦探——反过来,只要别睡着,今日子小姐就不会失去记忆。



理论上,只要一直熬夜,她的记忆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虽说这么做固然有其极限,但是我也曾经亲眼见证过她将近一个礼拜,不眠不休持续活动的模样。



最后简直累得全身无力又举步蹒跚,就算保有记忆,也已经保持不了理智……不晓得这在医学上要怎么解释,但她的体质似乎就是这样。



因此,虽说时针已过十二点,今日子小姐依然记得与我在掟上公馆内——在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会客室里的谈话。



不过,我感到不解的并不是这一点。



令我坐立不安的是,不管是「昨天的今日子小姐」,还是「今天的今日子小姐」,或者是「明天的今日子小姐」,我都完全想不出她来我家拜访的理由。



我认识今日子小姐也相当久了(这只是我单方面认为。在她来看,我们永远都是「初次见面」),然而无论我被卷进什么样的案件、遭受到何等质疑问难,从不曾发生她踏进我房间的情况,一次也没发生过。



这也是因为倘若我遇上必须让人踏进家门的案件,我倾向于委托同为男性的侦探之故——因此,光是「今日子小姐大驾光临」这件事本身,就可说是一桩独立事件。



冷静下来。



把问题一个一个解决。



今日子小姐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这答案很简单,只要她的记忆没消失,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委托她调查围井小姐时,身为委托人,我确实告诉过她自己的联络方式——虽然是到了明天就会被忘记的资讯,但是在她睡着以前,都会保存在今日子小姐的脑子里。



同时也交代了电话号码——可是拖到最后一刻,才打来令人难以拒绝的电话说要登门拜访,实在太强人所难。



其次令我感到好奇的是,她是「怎么来的」?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大众运输工具了。



话虽如此,避免留下记录的忘却侦探基本上不爱搭计程车——或是花点功夫,也拦得到至今还没装上行车记录器的计程车?难不成是走来的……不,可是,今日子小姐整齐摆放在玄关的鞋子虽然不是高跟鞋,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可以长时间走路的鞋。



「我是搭便车来的。」



被我一问,今日子小姐回答得轻描淡写——还有这招啊。



该说是还真的招得到啊。



这么三更半夜的,真亏她招得到车——这或许可做为「人正真好」的逸文轶事,不过在三更半夜搭便车这种事,想想也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促使她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来我家——不可能是「我把你忘了带走的东西拿来还你」吧。



并不是忘了带走的东西。



而是在她忘记之前——她是这么说的。



「呃……我家没有可以用来招待客人的咖啡……」



别说是咖啡了,连杯子也没有。



不是针对今日子小姐,我家基本上是没办法招待来客的——只在意别人的观感,却毫无实用性。如果能事先通知我还好,对于不速之客,隐馆家实在太缺少防备了。



「不用麻烦。」



今日子小姐说完便坐了下来——直接坐在没有坐垫的地板上。



我家的桌椅,只有设置在墙边的单人用书桌——原来如此,若非有客人实际来访,这可真是注意不到的盲点。



想到今后自己仍然可能会背负冤罪,随时被人指控是嫌犯,进而必须配合警方住宅搜索行动也不奇怪,不如未雨绸缪,先准备好大量给客人用的餐具组吧……等等,既然要准备来客用品,还是应该基于更合乎常识的理由来准备才是。



然而白发美女光是坐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就已经美得像一幅画了。如果我是画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起画笔吧——但我并不是画家,实际上只感觉手足无措,无法直视。



说到感觉,感觉也不太对劲。



今日子小姐直接穿着大衣坐在地上——家具少归少,玄关还是有可以挂外套的地方。就算世上真有进到室内,也坚决不肯在陌生环境脱下外套的人,但重视服装仪容的今日子小姐应该不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在讨厌鬼的房间时例外呢?



不过单薄的大红色长大衣,当居家服来穿也完全没问题,所以也不算是没礼貌……今日子小姐留意到我狐疑的视线,摸摸大衣的下摆说道。



「抱歉。我急忙出门,所以这件大衣底下只穿着睡衣。」



「……」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礼貌的问题了。



什么?



所以说,今日子小姐只在睡衣上罩了件大衣,就从事务所兼自家赶了过来吗?



这不就等于是什么都没带就过来了吗?



说来,我刚才因为完全不敢直视她所以没注意到,今日子小姐似乎没化妆——虽然像我这种外行人,无从判断她是真的素颜,还是化了近似素颜的裸妆……



愈听愈觉得——她真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赶来我家。



「没错。我已经钻进被窝里,几乎快睡着了——可是,就在入睡的前一刻,我想起一件事。」



于是奋力起床——今日子小姐说道。



嗯,想必是相当奋发用力。



就我所知,今日子小姐拥有可以连续熬夜好几天的体力,其实比外表看来还要强壮得多,但是在钻进被窝后又得爬起来的的痛苦,理当跟我这种普通人的感觉没两样——不过一般也认为,人类在入睡的前一刻,的确比较容易灵光乍现。



今日子小姐也是在今天一整天的记忆即将重置的那一刻,想到什么了吧——然后便两手空空,朝我隐馆家狂奔而来。



既然如此,她口中「一定要告诉我的事」,肯定是和围井小姐的身家调查有关。



发现新的事实——之类的吗?



可是,她应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进行过周详到不能再周详的调查——而且那结果使得我目前陷入绝境。



结婚与破灭同时迫在眉睫,的确是绝境,逼得我快要走上绝路。



「今日子小姐,该不会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我自己想破脑袋也没有用,所以我也坐下,面对今日子小姐直接问——由于她迟迟不肯切入正题,只好由我先开口。



话说回来,今日子小姐始终一脸睡眼惺忪——虽然不至于昏昏欲睡,但反应还是有点慢。看来在关机前一刻重新启动,会令她的效能降低许多。



「新发现——没错,是有新发现。不过,这和围井都市子小姐的调查报告并无关联,也并非要补充的内容。」



「咦?」



真令人意外。



我还以为「一件事」一定是关于围井小姐的事——那么,到底是关于什么的新发现呢?



「是关于你的新发现,隐馆厄介先生。」



「关于我的?」



我听得更迷糊了。



调查那六位男士的时候,今日子小姐的确运用剩余时间把我也调查了一番……慢着,对了,她说她调查到一半就停手了。



忘却侦探在约略窥见自己过去经手过的案件时,就停手了——这是遵守着置手纸侦探事务所企业管理规章的正当行为,但是换个角度想,那也表示她对我的调查并没有完成。



只不过,既然都停止调查了,应该不会再出现新的情报吧。



「关于这点,我必须向你道歉。」



今日子小姐坐在原地深深低下一头白发。



「我虽然停止调查了,但是阿守先生……呃,我的保镳却瞒着我继续调查——因为他的工作是以保护我为第一优先,所以若要辩称他只是在执行自己的工作,也不是说不通,但是这行为完全违反了忘却侦探的规矩。」



「是喔……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保镳是真的存在啊。



「因此,他今天被我开除了。」



今日子小姐抬起头来说道。



「欸……欸!?开除!?有、有这么严重吗……」



「别担心。因为我明天就会忘记今天开除他的事——他如果够有毅力,明天也会一脸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事务所里。我对他这种为了保护我而不尊重我意志的态度,还挺有好感的,所以希望他能继续保护我——先不谈这个,根据保镳补充的报告,我似乎误会你了。」



「你误……误会我了吗?」



「我还以为你是个脑子有洞的变态,才会委托年纪轻轻的女侦探去调查年纪轻轻的女性,但是看样子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你不仅是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老主顾』,好像还曾经多次从危难中拯救过我——我的保镳是这么向我报告的。」



我的确察觉到她对我没好感,但是状况竟然严重到被她当成变态……这个事实,还是令我大受打击……不过,那位保镳似乎也具备了足以与侦探抗衡的调查能力。



不仅如此,还特地向今日子小姐报告——分内的工作都完成了,若发现「有危险」而提出报告就算了,既然「没有危险」,根本不需要特地报告。



不但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被开除(事实上也真的被开除了),却还是选择解开她对我的误会……虽说起因是对我莫须有的怀疑,但他还真是个好人啊。



看来是足以保护今日子小姐的人才。



在根本不该放心的时候,我感到安心。



当然,我也对误会解开一事感到安心——虽说反正到了明天就会忘记,但如果能在忘记以前就把误会解开,显然是比较开心的。



「呃……那么,今日子小姐,你特地到我家来,就是要为误会我的事道歉吗?真是诚恳又实……」



「不,关于保镳自作主张的行为,身为雇主,必须真挚地向你道歉,但是关于误会你的事,老实说,我原本不认为有道歉的必要。」



也太直白。



是呀,不管她在心里再怎么讨厌我,该完成的工作仍然全部确实完成,自然不觉得有必要道歉吧。



嗯?



可是刚才她是说「原本不认为」?原本?



「是的。我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你,但还是钻进被窝里,心里想反正到了明天就会忘记所以没关系。」



「你想的真美啊。」



「只不过,在听取被我开除的保镳报告之后,总觉得有点耿耿于怀——我当然不会因为委托人是个变态就偷工减料,也认为自己已经确实好好完成工作,但对你的厌恶想必还是在无意识下产生影响,使得我感到不安,怀疑自己这回的工作会不会因此有什么疏漏,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周全,是否没做到又快又好,只是光有速度没品质了——一想到这,就不安到夜都深了也睡不着觉。」



今日子小姐睡眼惺忪地说道。



「我把女儿从托儿所接回来以后,晚上十一点就上床了,但一直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忘记,于是匆忙前来,上门叨扰。」



误会虽然解开了,但她似乎打算坚称自己有女儿到最后——执意骗我到最后。坚持至此,我几乎要以为她真的有女儿了。



想想她就算有女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算了,可以理解。



简而言之,就像是售后服务吧。奉行着以一期一会为宗旨,恪守归零主义的忘却侦探,她的工作原本是没有保固期间的,但是因为阴错阳差的巧合,产生了例外。



脱离既定模式。



「非常感谢你的费心……只是,我认为是你想太多了。今天,今日子小姐的工作成果就跟平常一样,完美无缺。」



甚至还穿着睡衣赶来真是太过完美了,让我很过意不去。



拜她太过完美的成果所赐,我现在正陷入腹背受敌的逆境——原因当然与今日子小姐不同,但我今晚也是难以成眠。



倒也不用刻意提起,但是为了证明今日子小姐的工作成果并没有漏洞,我把六个小时前与围井小姐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原本以为她会一笑置之,没想到今日子小姐当场脸上三条线。



「你在搞什么啊,居然这么老实地告诉对方,真是不及格的变态。」



「呃,这……我并不是变态……」



「哎呀。」



今日子小姐掩住嘴角。



「我真糟糕啊。一旦产生误会,心态就很难调整过来——情绪这种东西总是不听使唤。」



嗯。的确是,就算头脑很清楚,有时候也无法控制情绪。是「心情上的问题」。如同我在采访时的回答,那也是构成冤案的因素之一。即使法官已经判我无罪,社会大众还是会继续怀疑——从她走进这个房间,看到宛如样品屋般的室内便马上提出质疑一事也可看出,在今日子小姐心中,或许至今仍视我为「可疑人物」。



「可是今日子小姐,我想不管我怎么说,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



「这倒是。当然,我不是不能理解围井都市子小姐说那句话的意思——但也不能否认她的反应明显过大了。就算隐馆先生是个完全不懂女人心的臭男人,说要让你破灭,这已经完全是恐吓了。既然这样……你跟她结婚不就好了吗?」



她说了跟白天一样的话。



好伤人啊。



这时,这句话的意思已经从「不该错过这个好机会」变成「死心吧?」——所以才更加伤人。



「……如果是今日子小姐,应该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让围井小姐接受吧?」



既然今日子小姐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便请教她的意见——心想可以借机咨询侦探,征求建议。



这比起委托年纪轻轻的女侦探去调查年纪轻轻的女性要来的正当多了。平常时候,这种情况可能要再另外付钱,但如果是售后服务,或许就能免费得到咨询建议。



我想在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赌一把。



然而,今日子小姐的答案却是如此。



「我想隐馆先生也很清楚,要让她接受是不可能的——这不是我身为侦探的结论,而是我与围井都市子小姐同为女性的见解。她故意提出那种不可能实现的小任性,目的只是为了逼迫隐馆先生而已。」



不可能实现的小任性吗……不是那么可爱的玩意吧。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就我的经验来说,被甩的人可是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呢。」



忘却侦探今日子小姐口中的「我的经验」,应该不是她身为侦探的经验——应该是失去记忆以前的经验吧。记得是十七岁以前?不,考虑到「独生女」这种谎话,这个人在演讲时的发言根本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只不过——即使再加上像这种『心情上的问题』,她的反应还是有点不太对劲,反应太大了……」



今日子小姐说到这里,闭上双眼,表情像是在思考——时间已经晚了,难免担心她该不会就这样睡着。



不过,疑义似乎战胜过睡意。



「即使『说不定能得到她的感激』这种想法是隐馆先生之流……是男性特有的自我感觉良好……至少围井小姐确实摆脱了长年束缚她的诅咒。」



「就是说啊……」



我决定当作没听见「男性特有的自我感觉良好」那段。



「会不会反倒是围井小姐并不想摆脱束缚呢?」



「哦?你的意思是说,围井都市子小姐自我陶醉在『受到诅咒的自己』——让喜欢上的对象一一破灭的悲剧女主角——这样的形象之中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