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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喜欢半悬在巴黎上空第4节(2 / 2)


  “肯定要走的,但是我手里这个项目没结束啊。我做完这个项目,我一定不干了。”在旁人劝他转行时,赵学森总这么说。

  可是,一周前的深夜,赵学森毫无预兆地突然趴在了工位上,再也没有醒来。

  是猝死。

  韩蔺发现他没有呼吸的时候,赵学森的手里还拿着画图用的圆规。

  赵学森去世后不到三小时,一封追责书成为了压垮韩蔺的最后一根稻草。

  建筑行业实行建筑师终身责任制。以前建筑出事,是对公司追责,现在则追责到建筑师本人。由赵学森与韩蔺共同负责的一个建筑工程,规模很大,设计周期又非常短,无奈建筑师的话语权太小,再面对着甲方要求建筑师出不合规的蓝图时,韩蔺据理力争,与甲方闹得非常不愉快。

  而赵学森则在领导的“教诲”下,选择了妥协。甲方就像是点菜一样,丢来几张随手拍的高糊照片,说“我要这栋楼的外观,那栋楼的大小,你按照法国卢浮宫给我做个一模一样的,但是又要有广州塔的特色”,赵学森被折磨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满足了甲方的需求。

  可是,蓝图是具有法律效应的。这个项目终究是出了纰漏,那张追责书,直指已经过劳死的赵学森。

  接领导的电话时,韩蔺的手都在颤抖,他失态地对领导大骂“你要找赵学森是吗?他已经死了,你要不要也去死一死?!”

  因为韩蔺是建筑设计院要重点培养的人才,他的辞职信很快就被打了回来,改为了无限期休假。但是,韩蔺不愿再与此有牵扯,坚持辞职了,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完成了交接工作,把之前未休的假期做了时间抵扣,便算是与省设计院脱离了关系。

  韩蔺因为不想让父母担心,对家人说来法国度假,仓皇地逃离了那片伤心地。之所以韩蔺违背理智也要守护钱包,那是因为钱包里面有赵学森设计还没有来得及备份的建筑图纸的记忆卡。

  “很多人都说我是建筑天才,其实,我在清华读建筑也读得很辛苦。清华的建筑设计课是十个人的小班,只有一个人可以得 90 分以上。所以,我拼命努力,一直到毕业,我才好不容易成为了那个稳稳占据 90 分以上的人。坦白说,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很像一个溺水的废物,当我努力会有人更努力,当我聪明就会有更聪明的人出现。当我去了南加州大学,因为对建筑的热爱,不愿转行,女朋友也与我分了手。现在毕业四年了,没有干出一番成就,还灰溜溜地逃来了法国。庄北宁,听完了这个秘密,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我挺糟糕的。”韩蔺苦笑。

  庄北宁的手不自觉地将韩蔺的袖子抓得更紧了些。

  “学长,你不需要是无所不能的。”庄北宁说:“也许,我们无法脱离主流生活,但是,起码这一刻,希望你能让自己喘口气。”

  韩蔺并不知晓庄北宁这几年来碰到的所有困难,但是,他足以确认,庄北宁也没有成为社会意义里的成功人士。

  一个亡了国的人去安慰另一个亡了国的人,等于屠场中的两头牛相对哀鸣。

  “庄北宁,你呢,你过得好吗?”韩蔺问。

  “一斤棉花一斤铁,都一样沉,痛苦是无需对比的。而且,不管坏掉多少次,我都会修好我自己。学长,如果你需要我,我也希望能给你一点力量。”

  天边有焰火骤然绽开。

  在一轮迷失方向的月亮下,韩蔺与庄北宁的身旁满是稍纵即逝的动人意象,糖果、花环、松果、礼物盒,但最动人的意象是他们眼中虚幻的对方。

  韩蔺凝视着庄北宁,凝视着她那双影调变幻不定的黑色眸子。她的睫毛既浓且黑,明媚的五官搁在韩蔺的眼中,真是一张可爱的面孔。

  冷白气团氤氲着,韩蔺内心有一种奇妙的念头无法抑制,仿佛要把他落进大海的漩涡。

  在人群的熙攘声中,韩蔺看着焰火,轻声说: “庄北宁,能遇见你,我很高兴。”

  一缕月光洒落在庄北宁的身上,把她给照亮了。

  庄北宁偏过头去,仿佛又看到了十六岁时林荫道下那个奔跑的少年。

  光阴荏苒,还好,她总算站在他的身旁,为他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7章 第七章忘南忘北

  次日早晨,庄北宁醒来时,发现韩蔺与瓦妮莎的父亲在大厅里相谈甚欢。

  瓦妮莎拿着颜料抹在一张素描纸上,庄北宁走近一看,发现是韩蔺随手画的巴黎圣母院草图。瓦妮莎以此为底,将黑白变成五彩斑斓。

  在巴黎圣母院草图下面,还有韩蔺画的几张巴黎的地标性建筑。

  莎玛丽丹百货公司连接了两个街区和三个庭院,面朝里沃利路,呈波浪线微微起伏的玻璃立面与周围建筑连为一体。卢浮宫邮政局的主要结构是金属柱梁,双层的中央庭院北玻璃幕墙环绕,为大楼空间吸引尽可能多的自然光。巴黎证券交易所在圆形平面的基础上,向中央置入一个清水混凝土圆柱体,以其“循环”的特性,与现存的历史元素进行对话。

  设计的过程给韩蔺着实带来过巨大的痛苦。

  在初步构思时,不断推敲概念,在实际推进过程中也要与甲方无止境地拉扯或是妥协。建造过程里,还要与材料和工艺碰撞,可能还要挑战自己没有涉足的领域。

  在完工的那一刻,诸多不完美和遗憾才是心中的那根刺。但是,每一次项目的落成,油然而生的激动与成就感又会把韩蔺推入下一个受苦的过程中。

  建筑师纵然再天才,那些能令世人称奇的建筑就是不断修改,不断推敲才能造就的。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庄北宁看着韩蔺画出的线条,想着如果韩蔺就此放弃了建筑师的职业,他一定会觉得很可惜。

  “早上好。”庄北宁用法语向大家打招呼。

  韩蔺竟也用法文回应她,他的发音很地道,语速也流畅,他说:“是哪位姑娘姗姗来迟?”

  瓦妮莎闻言,扭过头来,撅着嘴用法文纠正韩蔺:“我教你的是‘笨蛋’,不是‘姑娘’。”

  庄北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蝴蝶发卡递给瓦妮莎,是昨晚他们在街市的摊贩上买的:“这是笨蛋给美丽的瓦妮莎的礼物。”

  瓦妮莎见好就收:“不,不是笨蛋,是美丽的姑娘!”

  拿人手短这个准则,放眼四海,不分男女老幼与国籍,皆通用。

  准备离开里昂玫瑰前,瓦妮莎别着蝴蝶发卡,小跑着跟着父亲送韩蔺与庄北宁出门。

  庄北宁还是蹲下来,平视着瓦妮莎,向她告别。

  瓦妮莎叽里咕噜地和庄北宁说了一长串话,才挥了挥手,继续去玩跳房子的游戏了。

  在里昂回巴黎的火车上,韩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天蓝色的保温杯,递给庄北宁:“昨晚听到你咳嗽了,里面装了热水。”

  庄北宁双手接过保温杯,韩蔺又补充了一句:“是新的保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