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奥斯图勒修大平原的东北方，有一座名为“伊利亚斯塔”的城郭都市。



这座都市在世上有个比较令人耳熟能详的通称叫做“塔之都市”，正如其名，都市内部建造了许多高大的塔，对走在平原上的旅人与商人而言，刚好成为明显的地标。



相较于大平原的都市群，这座都市国家的人口较多而且势力较强。不过在最近，伊利亚斯塔这座都市逐渐成为了龙卷风的中心——由于这个地域没有台风，所以没有“台风眼”这样的说法——原因就在于伊利亚斯塔正在加强与路亚尔·苏席耶戴王国之间的邦谊。



究竟是伊利亚斯塔的国王想借助路亚尔·苏席耶戴的力量称霸奥斯图勒修大平原的北部区域，还是路亚尔·苏席耶戴要利用这座都市将影响力扩及到太平原上，以目前的时间点来说还无法得知真相。不过无论如何，周边的中小都市国家群无法免于受到这样的影响。



事实上，自从伊利亚斯塔允许路亚尔·苏席耶戴派兵进驻之后——即使只允许少数兵力进入——周围的小型都市就开始感受到有形与无形的压力；而且也开始有都市认为，如果伊利亚斯塔那边以外交之名进行恫吓，或许就必须相互签订友好通商的条约了。



而且以这种状况，即使表面上宣称“友好”，也不过只是方便欺瞒世间的说法，实际上则是签约承认成为伊利亚斯塔的从属都市，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要是至今各方势力一直维持在拉锯状况的这个区域，出现了某个能瓦解都市平衡的存在，影响程度将会遍及周边的区域。



就像在平稳如镜的水面扔出一颗小石头，涟漪就会一直传播到遥远的对岸一样，如今伊利亚斯塔与路亚尔·苏席耶戴王国的影响力，已经即将渗透到大平原了。



不过。



只要有作用力，就会出现反作用力，这也是世间常理。



长年以来与路亚尔·苏席耶戴王国反目至今的大国——贝提斯大公国，当然不会乐于见到这个国家的影响力逐渐扩大。



贝提斯也采取行动了。



成为契机的原因，在于成为瑟齐提亚高原六都市联合盟主的瑟比利诺新任国王，与钢铁白兔骑士团签订了友好条约。



高原六都市与贝提斯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差，大平原上也有贝提斯的友好国，然而这个影响力没有渗透到能够在该区域充分行使的程度，这也是事实。



但是，在瑟比利诺与钢铁白兔骑士团签订友好条约，并接受白兔骑士团派遣事务官进驻之后，身为白兔骑士团庇护国的贝提斯，在瑟齐提亚高原各都市的分量肯定也会提升。



事不宜迟，贝提斯马上与包含瑟比利诺在内的其它高原都市签订了友好通商条约，不用多说，这当然是多亏白兔骑士团从中牵线。借由这样积极的牵线，列芙莲希雅争取到让贝提斯“默认”白兔骑士团介入高原都市纷争的那个事件，她的政治手腕可以说在这个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先不提这段过程，由于贝提斯大公国与高原都市之间有一条通称“后街道”的山路连结——不过非常险峻——所以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也可以紧急派兵前往高原都市。



虽然来自意料之外的地方，不过已经有立足点了。



贝提斯的重臣们是这么判断的。



要是继续袖手旁观，路亚尔·苏席耶戴王国在大平原北部的影响力，将会扩大到不容坐视的程度。等到演变成这个地步就来不及挽救了，如果要阻止他们的企图，就必须要在现在马上采取行动。



针对大平原上的一些都市，贝提斯采取暗中联络或是积极呼吁的方式，向这些讨厌伊利亚斯塔扩张影响力——也就是路亚尔·苏席耶戴扩张影响力——的都市连哄带骗，硬是与几座都市签订了相互友好援助的条约。



即使表面上是“相互援助”，平原的小都市当然不可能援助贝提斯这个大国，实际上是贝提斯对小都市的单方面援助。



对伊利亚斯塔增强势力感到困扰，却又不敢从正面提出异议……像这样犹豫不决的都市，贝提斯也和他们暗中做出协议，只要发生什么怪事，就一定会派遣援军前来。



这里所说的“怪事”，当然就是指“狐假虎威”，应该说伊利亚斯塔“假借路亚尔·苏席耶戴之威”向这些都市找碴的状况。



就贝提斯来说，这一连串的外交攻势，可以说是为了阻止路亚尔·苏席耶戴的企图而理所当然要进行的措施；然而要是换个角度来看，或许这样的做法……已经有些操之过急了。



因为在事实上，这样的相互友好援助条约，就是后来贝提斯与白兔骑士团被卷入战争的原因之一。



虽然点燃争斗之火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不过在这个时间点，当事人甚至连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2



这里是伊利亚斯塔王宫的某个房间。



王宫也是一座高大的尖塔，很适合塔之都市这样的名字。



在能够远远俯瞰街景的这个房间里，总共有四名男女。



其中一人是伊利亚斯塔的国王，艾斯塔洛斯·亚斯塔尔·伊利雅斯。据说这名眼神锐利又高瘦的国王不到三十岁，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出生年份，甚至连国王也不知道自己正确的年龄。这是因为他其实是孤儿，是在小时候被没有亲生儿子的前任国王收养的养子。



在颇为重视血统的这个世界，这是相当特别的例子。不过伊利亚斯塔的前任国王，似乎有着不太重视惯例与前例的个性，也不讲究与周围的融和与协调。



第二人是伊利亚斯塔的政务长，盖尔文·坎塔斯·盖尔瓦努斯。这是一位年近花甲、体格颇有分量的一名男性，不过眼神与国王一样锐利，是从前任国王就在王宫任官至今的重臣。



第三人是一名妙龄女郎，叫做雅莉安玲·艾希杜·亚桑拉。她是路亚尔·苏席耶戴王国派遣过来的事务协调官，主要负责大平原北部的事务。



在路亚尔·苏席耶戴的事务协调官，指的是负责与他国进行交涉协调的官员，类似我们这边外交官的职务；不过与我们所知道的外交官有着决定性的不同，那就是事务协调官拥有军队的指挥权。事实上，以伊利亚斯塔为首，驻留在大平原北部几个友好都市的路亚尔·苏席耶戴部队，都是由雅莉安玲进行指挥。



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事务协调官的地位，以这样的实力来推断，雅莉安玲应该是一位相当干练的人；不过她与艾斯塔洛斯或盖尔文不同，脸上随时挂着温柔的笑容，行为举止也很柔和。光是看她的外表，实在无法想象她置身于凡是讲求效率的政治世界；不过也正因如此，给人一种高深莫测、变化多端的感觉。



这三个人目前正围在圆桌旁边坐着。



桌上玻璃杯里葡萄酒释放的浓郁香气，与同样放在桌上、由东方世界进口的大瓷盘里水果的甜美芳香，交缠在一起，拂弄着三人的鼻腔。



另一个人位于有段距离的地方。只有这个人是跪在地上的，代表他的地位明显与另外三个人不同。



这个人保持跪地低头的姿势，僵着动也不动。



就像是无视这个人的存在，三人将装着葡萄酒的杯子送到嘴边。



三人只是默默喝酒，不过在一瓶酒见底的时候，政务长盖尔文终于开口了。



“所以，雅莉安玲小姐，接下来您打算要怎么布局呢？我们的君主对此也是非常在意的喔。”



“这个……”



雅莉安玲面带笑容，静静将酒杯放回桌面。



“要不要稍微用一点手段呢，艾斯塔洛斯陛下？”



“你说的手段是？”



盖尔文还是代替着国王提出询问。



“是要对哪里使用什么手段？”



“对哪里？”



雅莉安玲稍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代表自己有些意外。



“当然是对贝提斯啰，盖尔文先生。”



雅莉安玲的回答让盖尔文以困惑的表情响应。



“可是，就算您说目标是贝提斯……”



“当然不是要正面向贝提斯挑衅，毕竟我们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还没？”



至今保持沉默的艾斯塔洛斯第一次开口了。



“那么雅莉安玲的意思是说，贵国总有一天会正面向贝提斯宣战吗？”



“说得也是，总有一天吧。”



雅莉安玲的笑容开始带着妖艳的气息。



“不过，没有人知道这将会是什么时候。包括我，包括您，也包括我国的国王陛下。说不定会是一年后，也可能是十年后，或者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不过两国之间终将产生冲突，这是必然的演变。我们认为为了这一刻，一定要先做好准备才行。”



“嗯，我知道贵国的决心了。”



艾斯塔洛斯朝着盖尔文微微点头示意，意思是要他继续讨论下去。盖尔文将身体转回雅莉安玲的方向。



“如果不是从正面，那我们应该要从哪个方向进行？”



“首先，就先进行一些布局好了。”



“布局？要在哪里怎么做？”



“这个嘛，要选哪里好呢……”



雅莉安玲说完之后故意抬头看着上方，随即盖尔文以焦急的表情瞪着她。



“雅莉安玲小姐，希望您不要卖关子，赶快把您的想法告诉我们。还是说，您认为我们不足以和贵国共谋吗？”



“怎么会。”



雅莉安玲将脸转回来，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到旁边，并且打开放在桌子一角的滚动条，里头是大平原的地图。



“最终的战略目标是将大平原的北部……”



雅莉安玲纤细美丽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画出一个椭圆形，圈住奥斯图勒修大平原的东北区域。



“纳入我国与贵国的势力范围。总之，要一下子就纳入势力范围是很困难的，所以应该要换个说法，是让我们的势力渗透进去才对，关于这点没问题吧？”



“当然，我们伊利亚斯塔就是为此才与贵国结盟。”



盖尔文回应后，雅莉安玲点了点头。



“直到最近，我们也终于结束了与北方蛮族的战争，已经稍微有余力能够顾及这边了；所以我们打算积极推动与贵国之间的关系。”



艾斯塔洛斯以目光追着雅莉安玲的手指，内心则是露出冷笑。



结盟。要是换个说法，就是他们要好好利用我们这些家伙。不过这样也无妨，因为我们也在利用苏席耶戴，所以只是彼此彼此。重点在于利用对方的时候要好好拿捏力道不要捏碎了，只有这一点是必须要注意的。



伊利亚斯塔的国王与他年轻的外表不同，不但冷静又精于算计，雅莉安玲的想法——换句话说就是路亚尔·苏席耶戴的想法——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雅莉安玲也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艾斯塔洛斯看透了。



战争并不是只有军事冲突而已，外交也是一种战争。为了尽量抢到好位子，为了尽量得到更多的利益，双方偶尔会相互欺骗，偶尔则是相互协助。



这时的艾斯塔洛斯与雅莉安玲也正在交战。要是被发现弱点，马上就会沦为一颗单纯的棋子，所以不能够轻忽失手，也不能松懈大意，然而因为彼此的国力相差太多，所以不能惹对方不高兴，艾斯塔洛斯站在一个相当微妙而且艰难的立场。



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够放手一搏。既然坐上国王的宝座，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尽力而为了。



只是要对这名女性低头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这样，艾斯塔洛斯说着“今后就麻烦您关照了”，然后低头致意。他的语气并不卑屈，却也不会令人认为摆高姿态。



雅莉安玲朝艾斯塔洛斯看了一眼，不过马上将视线移回到地图上。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为了实现战略目标，得完成一项必要的战术目标。”



雅莉安玲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朝着南边移动。



“我们有必要在某处打击一次贝提斯军，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彼此就会维持着部署的军力对峙并且动弹不得。这么一来，会对于从远方前来的我军不利。何况要是维持着僵持不下的状况无止尽增加兵力，有可能会演变成两败俱伤的结果。而且以我们这边来说，也没办法无止尽增加兵力。即使不会导致两败俱伤，也可能会被第三者取得渔翁之利。要是在我们与贝提斯都僵持不下的时候，被希杰诺吉齐趁虚而入也会很麻烦。”



“这我可以理解，可是……”



瞪着地图的盖尔文抬起头，他的眼中蕴含坚强意志的目光，射穿雅莉安玲的眼睛。



“有必要从正面打击贝提斯的军队一次，我承认您说得没错，为了让我们的势力渗透进去，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不过如果与前进到大平原南边的贝提斯军开战，这种做法才会对贵国千里迢迢前来的军队不利吧？虽然这么说有些丢脸，不过以我们伊利亚斯塔的兵力，连要远征到大平原的南部都是一件难事。”



“所以才要使一点小手段，让我们可以不用前往南边。换言之，就是要让贝提斯来到我们所等待的地方。”



雅莉安玲的回答让盖尔文将眼睛睁得好大，而艾斯塔洛斯的眼睛则是只有微微睁开。



“可、可是，我不认为贝提斯会笨到跑来我们所等待的地方……”



“想办法引诱他们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兵法。大致来说，两军在开战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因为在实际的战斗开始之前，就必须要选择左右胜负的道路。所以我们也必须在这个时候就采取必胜的策略。”



艾斯塔洛斯忽然开口说：



“雅莉安玲小姐，你说话还是一样拐弯抹角。”



“恕我失礼了，国王陛下。”



雅莉安玲优雅地低头致意。



“该不会是在试探我们吧？”



“绝对没有这回事。”



艾斯塔洛斯将视线撇向在房间角落单脚跪地、像是雕像一样动也不动的男子，并且说：



“那个陪着听你这番长篇大论的人很可怜。”



“国王陛下，您可以不用在意那个人。”



雅莉安玲低下头，以温柔的声音回答。



“就算你要我别在意，像他那样一直待在那边不动，我当然还是会介意。不过……”



艾斯塔洛斯将视线落在地图上。



“我抓到方向了。”



雅莉安玲让眼神向上看着伊利亚斯塔国王。



“抓到了吗？”



“大致抓到了。虽然这么说，我对具体的做法还完全没有头绪。你原本想要在哪个地方发起争端？”



“虽然有好几个候补地点，但我想要从中挑选两、三个地点同时下手。”



“同时？有这种余力吗？”



“因为不会用到正规军队。”



艾斯塔洛斯再度将视线投向在房间角落待命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要在哪里进行什么手段，这方面就请交给我们来进行吧。我认为国王陛下以及盖尔文先生别知道比较好。”



“因为我们不值得信任吗？”



“并不是这样的，真的是不知道会比较好。之后应该会出现各国前来询问状况的场面，在这个时候如果您不知道详情，即使您说‘不知道’也不算是说谎。对今后可以拉拢到己方的国家，我们还是要诚心诚意对待才行。”



“诚心诚意……是吗？我明明都已经知道会在某处发生某些事情了。”



“即使知道将会在某处发生某些事情，不过您并不知道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您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欺瞒他人。即使自己没有察觉，‘知道事实却装蒜’与‘真的不知道’之间，无论在态度、语气或是对应方式上，都会有着些许的差异。如果是其它国家的高官，或许会有人察觉到其中的差别。所以……”



雅莉安玲低头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两位不要知道。”



盖尔文探出上半身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却被艾斯塔洛斯拦下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继续一无所知吧，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谢谢您的谅解。”



抬起头的雅莉安玲露出妖艳的微笑。



“要是发生什么突发状况，贵国的士兵或协调官可能会遭遇无法预期的意外。不过因为您毫不知情，所以这是不得已的状况。”



“这我也知道了。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不过……”



艾斯塔洛斯稍微露出担心的神色。



“希望不要造成太大的损害。”



“我会努力的。不过结果将会如何，应该就只有守护神会知道吧。”



雅莉安玲稍微将视线投向宛如雕像在旁边待命的男性。



好啦，要把那个人派到哪里呢……



雅莉安玲在地图上徘徊的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



对喔，派到这里或许会很有趣的。



3



自从即位成为国王之后，卡修斯每天从早到晚都忙于政务。



他只不过是一名才十二岁——由于这个世界一出生就算一岁，所以实际上等于只有十一岁——的少年。以目前的状况，即使参加会议，也只是在聆听重臣们的报告与提议之后批准而已。在与他国使者见面的场合中，也只能将实际应对的工作交给重臣们。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身份依然是国王。就算年轻而且没有经验，他还是瑟比利诺的国王，同时也是瑟比利=安堤都市同盟的盟主。事务永无止尽地送到面前，必须审核的文件堆积如山，从他国或是其它势力派来的使者不断前来王宫拜访，毫不留情地剥削着他的体力与精神力。他没办法与一般同年纪的少年少女一样，甚至连一点点游玩的时间都没有。



个性原本就正直诚实的卡修斯，被每天的政务追着跑，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都是精疲力尽。对这样的国王而言，在自己房间迎接他的姬恩，是他在王宫里头唯一愿意卸下心防的对象，也是他内心的支柱与避风港。



4



今天晚上，姬恩也出来迎接回到起居室的卡修斯国王。她获准可以自由进出卡修斯的起居室，因此姬恩都会像这样，在晚上待在卡修斯的房间迎接他回来。



“欢迎回来，国王陛下。”



姬恩朝着送国王回来的卫兵以眼神致意之后，卫兵就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在起居室前面的走廊上，有其他卫兵立正不动随时待命。



“姬恩小姐。”



卡修斯就像是被出来迎接的姬恩搂着一样，走到室内的长椅旁边坐了下来。虽然是小国，国王的起居室还是有着颇大的规模，摆满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天花板吊着大型的烛台，许多烛光将室内照得明亮无比。



“那个……虽然一直都有在强调，不过直接叫在下姬恩就可以了。应该说，要是国王对自己的侧室加上敬称，难道不会不太妙吗？”



“啊……说得也是，我会注意的。”



“不，并不是要您注意，别这么说。”



卡修斯“呼～～”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让身体躺在皮制的长椅上。



“啊，在下去拿喝的过来。”



姬恩连忙前往隔壁房间，端了水壶、玻璃酒杯以及葡萄酒瓶过来。



“水和葡萄酒，要喝哪一种？”



“那我要葡萄酒。”



姬恩将葡萄酒倒进杯里，然后递给卡修斯。他坐起上半身接过杯子，然后缓缓饮用里头红色的液体。这个世界并没有限制喝酒的年龄，所以即使是十二岁的少年在喝葡萄酒，也不会有人指责。



将空杯子还给姬恩后，他再度躺到长椅上。



“您累了呢，国王陛下。”



“嗯，有一点。”



只是有一点吗？姬恩对这件事情十分担心。



别说只有一点，最近的卡修斯看起来，甚至令姬恩担心他的体力是否已经达到了极限。



“姬恩小姐，明天预定有什么行程？”



听到国王这么询问，姬恩取出记事本确认上头的内容。



“是，明天一大早，要与伊利亚斯塔的使者举行餐会。”



“伊利亚斯塔啊，那里最近好像做了很多显眼的举动……没想到居然还派使者过来找我们。”



“是这样吗？不好意思，在下只有把听到的预定行程抄下来，对方那边的情报就不太清楚了……”



看到姬恩露出愧疚的表情，卡修斯轻声笑了出来。



“我当然没有要请姬恩小姐做到这种程度的。更何况，光是像这样帮我管理行程，就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



“别这么说，这种小事没什么的。”



如今的姬恩变得就像是兼任国王的私人秘书一样，应该说，秘书的工作反而成为了她的正职。



虽然重臣们也为国王准备了公务秘书，不过卡修斯自己不希望公务秘书进入他的私人空间，所以这个工作自然就由姬恩来代理了。



除此之外，姬恩还背负着另一项重要的任务，不过幸好这个任务还没有进入必须要执行的阶段。



从姬恩那里得知明天早上的预定后，卡修斯再度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起身表示要就寝了。



由于卡修斯总是累成这样，所以很遗憾地，在这之后，卡修斯与姬恩直到深夜都在享受着不能写在这里的好事……这种状况当然不会有，自从姬恩留在王宫至今从来没有过。



这也是没办法勉强的事情，即使卡修斯表示“要将姬恩收为侧室”，他终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男生。



“要洗澡吗？”



姬恩询问。



要是国王陛下邀她一起洗的话怎么办？虽然姬恩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不过卡修斯至今从来没对她这么说过。



不过，陪着弟弟一起洗澡也没什么了。



卡修斯揉了揉眼睛回答：



“明天早上起床之后，再请侍女们帮忙准备热水。今天，我……已经累了……”



“知道了。那么，在下就抱您到寝室啰。”



姬恩将双手伸到国王的身体下方，并且轻轻将他抱起来。



“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国王陛下已经累了，所以不用客气。”



“谢谢……”



姬恩将国王抱到寝室的床边，缓慢并且静静放下国王的身体。



躺到床上的国王，早就已经发出熟睡的微微呼吸声了。



总觉得国王陛下变得很可怜。



以卡修斯的说法就是“每天忙碌处理政务，是得到庞大权力与财力的人应尽的义务”，不过即使如此，姬恩还是觉得这已经超越了十二岁少年能负担的极限。



原本姬恩是希望能得到富裕的生活才进入白兔骑士团的，不过在近距离目睹卡修斯工作的忙碌程度后，就觉得要是太有钱好像也不好。



每天从早到晚都是这个样子，姬恩目前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像这样每天晚上陪着卡修斯一起入睡。



父亲才刚过世不久，从襁褓时代养育他长大的奶妈也下落不明。对于面临这种处境的卡修斯来说，姬恩或许是他的母亲、姐姐与恋人吧。



姬恩觉得这样就够了。



姬恩在王宫里的立场有些微妙的。她知道那些讲话不好听的人在背地里是怎么说她的，不过只要能成为卡修斯的助力，她认为她也能甘愿接受。



更何况。



虽然姬恩目前确实待在瑟比利诺的王宫，但她的心还留在白兔骑士团，还是陪在骑士团的同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