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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没事的,毕竟这种事情很常见。我可不是白住在这条路线沿线上的。」



「就算这样说……你住哪站?」



「中野。」



「啊,我住大久保喔。月租四万,卫浴共用的雅房。」



「以女大学生来说还真惨啊……去住更安全一点的地方会比较好吧。」



「不过别有一番风味,很不错喔。楼梯的嘎吱声很像古代木造建筑的莺鸣走廊呢。」



「那只是因为屋子太老旧了吧。」



只要和铃小姐说话,总会以惊人的速度偏离主题。实在让人很无力,唉,心情也很平静就是了。



我以变得轻快了些的脚步走完最后五阶。



然后——正好看到了他步履蹒跚,从月台上坠落的瞬间。



接下来的景象让我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



「神长。」



「……我没事。」



我咬紧牙关,忍过这冲击。



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被撞得四分五裂的瞬间。



尽管如此,我的身体仍起了跟目睹凄惨景象一样的反应。如果这就是人类的想像力,那还真是在好的方面跟坏的方面都会运作的能力呢。



我感到全身的毛孔张开,渗出冷汗。深呼吸并拭去额上汗水后,我对铃小姐说:



「果然是电车。他摔下轨道了。虽然他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才倒下的话我们也束手无策就是了。」



「你知道大概还有多久时间吗?」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大概一周吧。不过其实有个别差异在,所以不是很肯定。」



「有个别差异啊。」



「嗯,该说是每个人从半透明状态逐渐接近实体的速度不一样吗?我也搞不懂那个差异是从何而来的。」



大多数的人都像手工艺品店的老妇人那样,会以一定的速度慢慢接近实体,但那速度也是因人而异。虽然好像不是因为年龄或性别而产生的差异,但我也没有确实统计过,所以不清楚。



「会从死亡的几秒前开始看见幻影这件事也不是固定的。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动作比较激烈的人,幻影反复出现的速度也会比较快。大概像是从死亡的前一刻出现,马上死掉,又立刻从头开始的感觉。」



「啊啊……莫非幻影也有记忆容量限制?动作比较多的话就不能保存太长时间的影像,相对的若是动作比较少,就可以储存比较长时间的影像之类的。」



「不知道呢,这说法是满有趣的啦。」



我环视没什么人的月台。



要是有其他人在,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可疑吧。但幸好现在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长椅上,而且那女性似乎也低着头,眼中只有自己的腿。



我背对月台,往下俯视楼梯,正好和连忙走上来的上班族幻影擦身而过。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一边走上月台。



——在那之后我就没继续看下去了。



铃小姐窥视着我的表情。



「总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开个作战会议吧。」



「是可以,但铃小姐你不用上课吗?」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神长你呢?」



「我没去大学……我正在拒绝上学。」



原来如此,只要随意提问我就会回话。这有点尴尬,下次得小心点。铃小姐看着我说:



「可是神长看起来很喜欢念书的样子呢,感觉很博学多闻。」



「是吗?很普通吧。」



我窝在房间里时确实是因为没事好做,就都在上网或是看书,但感觉……应该不到会被人说博学多闻的程度。



下楼梯时,铃小姐忽然啪地拍了一下手。



「我们回去刚刚那间咖啡厅怎么样?」



「就这个选项绝对不行。」



「咦?为什么?那边的卡布奇诺不好喝吗?」



「是很好喝,但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店员态度的铃小姐还真强啊。」



这个人真的很有趣,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在远处观察她的类型;但我现在在她身边,真拿她没办法。



我催促铃小姐,从跟刚刚进来时反方向的剪票口走了出去。



我最后又回头看了一次阶梯,半透明的上班族又在拼命爬楼梯了。



铃小姐虽然一直缠人地提议说要去咖啡厅,但我可不想再碰上刚刚那种事。结果因为她下午还有课,我们就顺便散步,走到常去的公园。为了保险起见,我再三注意不要靠近那张长椅,最后选了入口附近的长椅。坐在这里的话离铃小姐就读的女子大学也很近。



去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回来后,我们便开始继续讨论作战计划。



「虽然电车事故很难应付,但既然已经知道他跑的路线,我想……只要在途中阻止他就好了吧。」



「神长你为什么说得这么不确定啊?」



「因为要是只有我在,成功的机率一定是零,我想基本上应该没有我一个人就能成功阻止的事件吧。总觉得有这种潜规则在。」



「感觉你变得很不相信人类呢……虽然这也不能怪你。」



铃小姐边说边用牙签戳起罐装玉米浓汤的玉米,牙签这种东西她是从哪变出来的啊?真是个高深莫测的人——我才这么想,她便说了「因为我很喜欢罐装玉米浓汤,所以身上总是会备有牙签」。她是会读心吗?还有她果然是个超级大怪人。



吃下一粒玉米后,铃小姐看着我说:



「顺带一提,如果这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之前曾有过类似的案例吗?」



「有喔,电车事故。不过那个时候对方是自杀,我没能成功说服他,失败了。」



「啊啊……这样啊。」



就算想要拯救对方,但如果本人想死,困难度就会大幅上升。毕竟那不是当场可解决的问题,初次见面的人根本帮不上忙。就算硬是阻止,只要对方改用其他方法自杀就完了。



在我记得的范围内,我失败的事件中有大约一半都是这种类型的。



「碰到对方总之就是想死的状况,到现场也很难做什么扭转局势。这种人已经连听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这么说,意外身亡的人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了。」



「也就是说,最后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臂力了吗……」



「以某方面来说是没错,但可以的话希望是用我们不会被警察逮捕的方法,不然就完了。」



人命虽然很宝贵,但平衡性也很重要。要说的话,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们无须受到社会的拘束,可以一直去拯救他人。



「不过先说一下,至今为止我也曾不顾自身危险地行动过,但那果然也包含在幻影中。应该说我会受到妨碍。」



「妨碍?」



「要是我想阻止对方像幻影那样行动,我就会被其他人给拦下。尽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在我被拦下的时候对方就走掉了。」



「那我假设自己也有可能会受到那种妨碍比较好吧。」



「不知道会有什么预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因为这不是什么慢出就能赢的猜拳游戏,不如说在只能看到当事人幻影的情况下,我们才是慢半拍行动的那一方。



不过这限制如果只会加诸在可以看见幻影的我身上,铃小姐的存在或许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毕竟事情实际发生时只有一次机会,老实说很想在事前找出当事人,盯着对方啊。」



「啊,我也这么想。神长你会念写插图zhu吗?」



注:念写 将心中浮现的想法与概念显现在纸上的一种超能力。



「我又没有超能力。」



我是这样想啦,不过仔细想想,幻视好像也是一种超能力……虽然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诅咒就是了,嗯……但我不会念写。



「总之,还有一些时间,我会在通勤时间去剪票口盯梢,要是发现他就偷偷拍照。」



「那不是很辛苦吗?也有画肖像画之类的方法嘛。」



「不行,别期待我的画。」



本来在半透明的情况下就很难辨识对方的长相了,还要画肖像画,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铃小姐用介于不满与担心的表情盯着我。



「不过啊,要神长你一个人去盯梢,这有点……」



「铃小姐是在推行什么绝对不让我去盯梢的运动吗?别担心,我可以的。」



「欸~?真的吗~?」



「你这样语尾拖长音说话很让人生气。」



「对不起。」



先不管铃小姐的操心,事前盯梢是有必要的。我握紧愈来愈凉的咖啡欧蕾的罐子。



「事前不去盯梢的话,就无法掌握被害者的行动模式。说得夸张点,他有可能不是在这站上下班的吧。」



「啊啊……这样啊。」



因为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是因为赶车才发生意外,铃小姐便不疑有他,但这不一定是通勤时发生的意外。反过来说,如果这是通勤时发生的事,便能大致掌握发生的时间。因为幻影虽然是从通过剪票口的地方开始出现的,但要是可得知对方在那之前的惯有行动,就能更轻易地阻止他了吧。



铃小姐一手握拳,敲了一下另一手的手掌心。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发生的地点了,在那边设置陷阱如何呢?比方说事先在那附近的长椅加装投网。」



「嗯,这个想法本身是值得夸奖,但我想在车站月台加装投网是行不通的。首先,在长椅上加装东西应该会被站务员骂或是被拆除,再说用投网能不能防止人摔落轨道这点也有待商榷。」



「这样啊~」



真搞不懂这人说话到底有几成是认真的。设置陷阱这个想法本身是很有趣,但在这个地点不可能实行吧。未来要是我在空无一物的草原上看到幻影时就用这招吧,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这种机会就是了。



铃小姐似乎重整旗鼓,又提出新的提案。



「那么首要的课题就是找出死者及推测出他的行动模式对吧!」



「不要说死者,人还没死。」



就算同样是指被害者,但语感上还是不一样吧。铃小姐虽然说会反省并低下头,但那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只垂着头的小狗。在那之后,我们为了找出方法避免上班族死亡,做了许多讨论。



从途中开始做起笔记的铃小姐在讨论结束后伸了个懒腰。



「好!那么我去上课吧!神长你就照预定行事,有什么发现就发讯息给我。」



「了解,你就连我的份一起好好去学校吧。」



「啊,既然这样神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课?你躲在教室后面的桌子底下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我才不去!铃小姐是念女子大学吧!就算躲在桌子底下也会被发现的啦!」



「我想大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般来说会报警吧。而且要做这种事,我还不如去自己的大学。」



就算去自己的大学,拒绝上学的学生忽然出现在课堂上也只会遭人侧目吧。不过还是远比侵入女子大学来得好。



听我这样说,铃小姐看着我睁大了眼。



「神长……你要去学校吗?」



「不去。」



「这、这样啊,那就好。」



「那就好吗……?」



拒绝上学却被人说那就好感觉也有点……唉,算了,比起一直叫我去学校好多了。连我的私生活都要介入那可就麻烦了。我们并肩走着,铃小姐接着开口说:



「啊,对了。神长,下次让我看看你的户籍誊本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根本超想介入的嘛!到底是怎样啊!完全搞不懂她!



面对上身夸张向后仰拒绝的我,铃小姐看起来很意外的的样子,疑惑地歪着头。



「咦?因为感情变好之后就要看户籍誊本吧?」



「哪有这种事啊!那是哪里的特殊规定啊!是感情变好就要结婚吗!」



「啊,那就以结婚为前提——」



「才不要,绝对不干。」



哪里有卖人类脑袋里的螺丝呢?我想帮铃小姐买一堆回来。



见我更强烈地拒绝,铃小姐将手抱在胸前「唔嗯~」地烦恼着,不过到了公园出口前的岔路便对我挥了挥手。



「那我往这边,我要抄捷径过去。」



「捷径是……」



「翻过栏杆进去。」



「你多少自重点吧,女大学生。」



她这样子要是被附近的人看到了,应该会影响校誉吧。而铃小姐则是说着「没事没事,我很擅长抄捷径啦」,这种只会让人更担心的话。



「神长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铃小姐到底以为我几岁了啊……」



「比我小。」



「我们同学年吧,难道铃小姐你留级很多次吗?」



我一边朝车站方向的路上走,一边无力地挥挥手。



「那再见喽。」



「之后再约吧,神长。」



因为背后传来的那句柔软的话语,我慢了半拍地回过头去。



和人订下未来的约定——这久违的温暖,让我心底不禁有些痒痒的。



回到车站的我又用IC卡进入站内。



这IC卡虽然方便,但和月票不同,在同一站进出时有点麻烦,出站时必须特地请站务员处理才行。



但我没有常去学校到需要买月票的程度,不如说我根本没在上学,所以这也没办法。



我一边看着仍急忙走上月台的上班族幻影,一边跟在他的身后爬上阶梯。这次我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只看得到死者本人的幻影,看不到其他东西。



虽然看不见,但有时也可透过幻影的动作来推测出周遭的状况。上班族看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



他边爬上阶梯边将右手往前抬起——脚步有些踉跄。



但他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他稍微往左侧避开,冲上最后几阶阶梯,抬头看了一下月台上的告示板。



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月台上。



「应该不是在通勤尖峰时间吗……?」



像那样慌忙地冲上阶梯,却没什么闪避其他人的动作。



当然尖峰时间也是会有人潮短暂变少的时候,可是看他从剪票口一路冲上来的样子,要是真的在尖峰时间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动作。



尽管如此,这也不代表我掌握了他出现的时间,这样顶多就是从装满水的水桶中捞出一个宝特瓶盖份的水而已。



「要是能够更精确地掌握他出现的时间就好了……」



重新从剪票口跑来的幻影跑过我身旁,那身影比昨天看起来又更明确了一点。当幻影的色彩变得极为清晰时,就是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



上班族的幻影又以既定的动作看了一下左手的手表。



看到他的动作,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对喔。」



我虽然只能看到本人的幻影,但当事人也不是全裸登场,也能看见衣服和对方手上拿着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只要看他的手表,就能知道当下的时间。



「好!」



我微微握拳叫好,两个女大学生边笑边从我身后走了过去……可恶,没注意到有人经过,真是太丢脸了。



但现在比起那种事,幻影比较重要。我看准了是哪一阶,等待着冲上来的幻影。



我盯着他被西装袖口给遮住的左手腕,等他抬起手——



「不行啊。」



我知道那是手表,可是看不出是传统表还是电子表。幻影会优先显现出物体的轮廓,表面上的东西相对地要更晚才能清楚辨识。所以这上班族的西装也是,说不定要到明天才会发现上头隐约浮现了豹纹。



我放弃观察他的手表,拿出小便条纸。边看着手机马表边把幻影的行动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从剪票口到楼梯花了七秒,开始爬楼梯看手表中间过了五秒,又再过了五秒才到月台上……过了三十二秒后重新出现在剪票口。」



过去我也像这样测量过好几次时间,那时得知从幻影死后到再度出现为止大概会花上十秒到十五秒。以此为前提,从他上月台到他死亡之间最多间隔三十秒,但实际上应该更短吧。



我想应该是他上月台后再过二十秒左右吧。



——那就是阻止他的最后机会。



我确认重复爬上阶梯的幻影没有任何变化后,走到月台上,搭上正好进站的电车。



然后从隔天早上开始算起整整三天,我都一样前来做事前调查。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统整出一个结论后,我传了讯息给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