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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可靠的好伙伴!混血狼少女(2 / 2)


至于咖哩饭,‘小狼’则是依照惯例,把脸埋在盘子里吃。



空空总觉得用这种姿势吃东西的话,狗食或是咖哩饭似乎也没差了。可是‘小狼’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吃、好吃、好吃,真好吃!啊──!真是棒透了!不晓得多久没吃到人吃的东西!果然还是得吃米饭才活得下去啊!”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空空本来以为她会要求再吃一盘。回想起她之前的饮食生活,这种要求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小狼’把盘子舔了一遍之后,并没有提出要续盘。



“多谢招待!”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吃了。



这么说来,即使她饿着肚子,用餐前还是没忘记要说“我要开动了”。空空心想虽然她开口说话措词随便,可是本性或许还满规矩的。如果称之为‘管教良好’的话,听起来又像在形容狗狗一样。



顺带一提,她已经离开笼子了。



那个监狱看起来非常坚固,不过看起来虽然坚固──坚固到似乎可以拿来移送重刑犯,可是笼子门的锁是所谓的插销锁,只要双手自由的话就可以从笼子里把门打开。双手被铐在背后的‘小狼’当然没办法开门,所以现在打开笼子门让她出来的是空空。不过系在项圈上的狗绳还是绑在笼子上。



空空本来在想是不是也应该把绳子解开,可是目前他只是这么想而已,还没动手解绳。空空这个人就是当不知道怎么做才对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动作。



他之所以拿咖哩饭,而不是拿狗食给‘小狼’就是因为他认为这样是正确的。



……不过空空不知道这么做最终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这个举动对‘小狼’来说是下注的对象,而且还让她赌赢了。



空空决定在收拾杯盘之前先听听‘小狼’要说什么。他的年纪还小,不晓得像这样把洗碗筷的工作摆到最后,就会导致餐具慢慢在水槽里堆积成山。



“……呃,可以叫你‘小狼’吗?”



“…………”



听到空空这个问题,少女舔了舔嘴唇之后沉吟一会──然后这么说道:



“算了,这时候还是把本名告诉你吧。”



“本名……?”



“其实咱也不讨厌‘犬齿’这个名字啦,因为剑藤姊姊的关系才取了这个名字──虽然现在已经没人用本名叫我了,不过用本名向你自我介绍倒也挺有趣的。”



接着她报上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她的发音很标准吧,虽然姓与名听起来都很陌生,可是空空一听就知道汉字是什么。



“咱叫做左在存。”



“……呃,我是──”



“咱知道,你叫做空空空对吧?总觉得咱的名字和你的名字还挺像的。虽然只是字面上的感觉相像而已,可是这也是咱想在你身上赌一把的理由之一。赌徒总是会想要讨个吉利嘛──你说对吧,空空老弟。”



‘小狼’──



左在存咧嘴一笑,说出她的提议。对空空提出一场赌注。



“要不要和咱一起逃跑?”



9



空空倒抽一口气,不晓得该做何反应才好──他的脑海在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思考那个提议的意思。逃跑?一起逃跑?这是什么意思?不,‘逃跑’这个字就只有‘逃跑’的意思而已,中间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当作比喻性用途的空间。



空空一瞬间想到‘这说不定是陷阱’。



空空认为左在存对自己提出这种吸引人的要求,说不定是在测试自己对组织的忠诚度──可是现在就测试他的忠诚度不嫌太早了吗?



空空还没办法完全相信地球鏖灭军的一切──目前只是对方单方面认为空空身怀‘资质’而已。要是在这种时候设陷阱引诱,大多数的人肯定都会接受。如果把这种行为认定是背叛的话,以一个组织来说,地球鏖灭军也未免太过小心眼。



既然这样,反过来看这个‘邀约’就是真的了,可以推测应该是真的。当然了,空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确认肯定没错──再说不管答案是YES还是NO,这个‘邀约’都不是第一时间就能马上答覆的。



“你说逃跑……要逃去哪里?”



所以空空暂时不回答,又继续问下去──以十三岁的小孩来说,他的说话技巧还算不错。可是相对地──



“哼哼哼。”



在存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她也和空空一样,心思比外表年龄更加深沉。



而且空空愈来愈感到怀疑,在存到底几岁?这个少女真的比自己小吗?她身上有一种气派,彷佛过去已经累积相当丰富的人生经验了。虽然空空不确定究竟是人生经验还是狗生经验。



“你还真是小心啊,空空老弟──这样咱选你当伙伴才有意义。可是呢,步步为营虽然是好事,最初有一件事要让你了解。”



“……什么事情?”



“其实现在我已经在冒很大的风险了──要是你之后和剑藤姊姊或是其他人联络,向他们告密的话,到时候我就注定要被处分掉,可能会被杀吧。”



“被……”



空空反射性地想要重复这句话,但还是忍住了。其实就算重复说一遍也没什么,可是他确实完全没有这层认知。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的话我也会坦然接受……咱赌输了,就是这样而已。不过就是咱太蠢,把身家赌在你身上。这就代表咱太心急,没等到适当时机就行动了。”



“……你也要把我当成英雄是吗?在存妹妹。”



空空没有用‘小狼’这个称呼,而是用名字叫她。他觉得既然在存已经报上姓名,就应该这么叫她才合乎礼貌。如果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人用了,那就由空空来用吧。



“你也期待我当个英雄啊,可是……我想应该会让你失望,时机太不凑巧了。‘丑恶怪侠’也还没送回来──”



“‘丑恶怪侠’?啊~你是说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身上那套恶心的衣服啊……没关系啦,没那东西也无所谓。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真正重要的不是道具。英雄之所以是英雄的条件只有一项。”



“一项……什么条件?”



“是精神。”



在存回答地很果断,彷佛这个答案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决定好。



“咱这个人似乎欠缺这种精神──剑藤姊姊她……也没有。咱本来是希望你有才找上你的,不过都到这个关头了,就算没有也没差了。”



“…………”



空空心想,到底有还是没有?



“而且希望你别搞错,咱可不是单方面请你帮忙──只是找你一起逃跑而已。咱可不像地球鏖灭军,先杀光你的家人然后又不惜下跪求你帮忙──咱是想和你结为盟友。”



在存说这是互相帮助。这女孩怎么知道牡蛎垣还有剑藤‘不惜下跪请求帮忙’?



是剑藤说的吗──不对,剑藤不是那种会对‘宠物’说话的‘饲主’。那在存到底怎么知道这项情报──空空想到一半,想到一个用膝盖想就知道的答案。



就算没有直接告诉在存,可是剑藤与空空在吃饭的时候,在存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虽然每次得到的情报都很零碎,可是只要耐心一一串联起来,空空现在的情况几乎都被她知道了吧。



而在存就是知道了这些情报──才会决心赌这一把。



空空暗想这女孩比想像中还更聪明,戒心反而因此变得更重了。他知道自己的脑袋不是很灵光,所以不喜欢与头脑似乎很聪明的人打交道。



就在空空看着在存吃狗食的模样,心里觉得不舍的时候,她已经一点一点地整理情报,等待机会来临。



等待剑藤出门,长时间不在家的机会。



这叫他怎么不害怕。



“……在存妹妹。”



“什么事?空空小弟……咱是不是也该用‘弟弟’来叫你比较好?你爱怎么叫咱都无所谓,可是如果咱们要结为同盟的话,用同样的方式称呼比较有对等的感觉吧。”



“不,称呼方式……随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那就重来一次。什么事,空空弟弟?”



在存嘻嘻笑了几声,看起来似乎很愉快。要是内行的人看到,应该就会知道那是‘嗜赌上瘾’的人脸上常有的表情,可是空空身边没有这种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如果这时候空空看出左在存有‘嗜赌上瘾’的倾向,之后的情况可能会大大地不同──可是他还只是把在存当成一个‘耐心等待机会,冷静又聪明的少女’而已。



虽然一直听她开口闭口都是赌局赌注,可是空空把这些话都当成与‘战略’有相同的意思──简单来说因为他的年纪尚小,所以还不知道赌博的可怕。



真的是用不着地球动手──



因为赌博而家破人亡的人在这世界上不知凡几。



“呃……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也知道你冒着很大的风险。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我不会要你现在把所有事都说清楚,但是现在我想确认几件事。可以吗?在存妹妹。”



“当然好啊,空空弟弟。”



其实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空空来说,他不太希望人家用‘弟弟’来称呼他。老实说他甚至难以接受这种叫法。可是既然自己已经先用这种方式叫在存,他也没办法拒绝人家。



“要小心回答喔。根据你的回答,我可能真的必须向剑藤姊报告这件事才行。”



“嗄?怎么,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就算你拒绝同盟,但还是有可能选择帮我瞒着组织,什么都不说啰?”



“那当然有……”



空空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难道没有这种选项吗?或许这样说不过去吧。空空没有义务要帮在存隐瞒,反倒是这种祸根绝不可留……应该是这样才对。



“看来你还是不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总觉得你好像觉得所有事情都‘无关紧要’啊。”



“我、我才没有这么认为呢。真是没礼貌。”



不知道该说给在存说中心事还是踩到痛脚,空空慌了起来。



他那句话原本是想警告在存,也就是言语中带有威胁的意味,避免她说谎或是刻意欺瞒。可是结果受到警告的反而是自己。这下糟糕了。



空空认为自己似乎果然没办法一边说话一边和这种脑袋灵光的人耍心机。他索性放弃,直截了当说道:



“在存妹妹,你到底是狗还是人?”



“咱是人啊,就像你看到的一样。”



空空本来担心在存会不会像那些聪明的人时常耍的手段,把话题岔开或是打哑谜给他猜,可是在存没有这么做。不过就算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也不代表她真的能够相信或是没有说谎。这世上也不是没有老实的骗子。



“在你眼中看起来,我应该就是人吧?”



“嗯,没错。看起来──就是人。可是……”



“可是除了你以外,其他人看到的却不是这样。除了你以外的人眼中,我就是一条狗……只要看看剑藤姊姊对待咱的态度应该就知道了……其实也不是只有剑藤姊姊这样啦。”



“……是吗?”



“你已经料到了吗?答案和你想的一样吗?”



“差不多……因为我看过‘拟态’成人类的怪人,所以觉得就算有人‘拟态’成狗也不奇怪──或者是‘拟态’成人的狗……”



“原来如此。”



“我本来不知道究竟我和剑藤姊谁才‘正确’,现在听你这样讲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我有问题──而且你说不是只有剑藤姊特别奇怪,我也放下心中的大石了。剑藤姊不是把人当狗看,而是把人认做是狗了啊。”



“是啊,就是这样──可是咱觉得这两种情况其实没差耶。”



“差得可远了……可是我明明没有用护目镜看,为什么会看到你是人形呢?”



空空原本还在想要是有护目镜就可以看到在存的真面目,其实他看到的就已经是在存的真面目了──只是原因不明。



“护目镜啊……咱认识的那群人把那玩意儿叫做‘拒光穿透镜’。你有点太心急啰,空空老弟。咱们照顺序把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吧……反正时间多的是。咱一直在等待逃脱的时机,所以你也稍微‘等一下’吧。”



“啊,嗯……对不起。”



“不过呢,如果要先回答你那个问题,其实咱也不知道为什么。三个礼拜前发现你看咱的眼神有异的时候,其实咱比你更着急,还以为是不是咱的‘拟态’解除了呢。可是剑藤姊姊她还是一如往常。”



“…………”



“说不定是你根本不用护目镜就能看到怪人的真面目吧?撇开赌注不提,其实咱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和你说话就要问个清楚。在你过去的人生当中都没有看过怪人吗?”



“我当然没看过那种东西……”



应该没看过。要是看到那种异形、那种神圣的存在应该不可能忘得掉。他敢保证,就算是婴儿时期看到也绝对会记得。



“这样啊……嗯。”



在存思考了一会儿,可是她似乎又改变想法,觉得现在不是深究下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对了’又把话题拉回原本的主题上。



“现在咱想解释一下为什么咱有‘拟态’能力,可以吗?”



“啊,嗯……你请你请。”



站在空空的角度,他还是认为自己是以对等的立场,或是在年龄上比在存‘稍长一些’的感觉与在存说话,可是就结果来看却难免有落人之下的感觉。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由于聪明才智有差,但同时也是因为双方对于地球鏖灭军的所知情报多寡不同──空空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使用的护目镜叫什么称呼。



另外的原因,可能就是在存那种粗俗的说话口气与态度吧。难道自己被她的态度震慑了吗?在存吃完咖哩之后,又恢复原本盘腿的坐姿。



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大牌。



“不巧的是这不是咱天生就有的能力,而且也没办法控制。”



接着在存维持她一贯威风八面的态度继续说道:



“这是地球鏖灭军那些人任意玩弄咱的身体进行实验的结果,他们竟然拿咱来重现‘地球阵’的‘拟态能力’。”



10



“不过实验结果似乎没有成功,因为三两下就给你看穿了──哼哼哼,要是实验失败的话,打击最大的应该就是我这个失败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他们改造你的身体……?嗯?你是指开发室的人──”



难道是‘重建开发’──也就是落雁动的手吗?不,落雁只是负责宣传工作,说不定没有参与实验本身。就算如此,落雁应该至少知道‘小狼’的真实身分──



“不,开发室层级的人不知道咱的事,因为咱是军队里更内部制作出来的生物。到底该说是内部还是底部呢。在正式编制上不存在……咱记得应该是叫做不明室吧。”



“……不明室。”



“不过要说不存在的话,地球鏖灭军本身就不是正式存在的组织……‘茶余闲话’与‘重建开发’都不知道咱这个人。他们只是把咱当成一只‘狗’,一只和剑藤姊姊搭档的‘狗’。”



在存说着,柔和地笑了一声。空空发现她的说话语气粗归粗,称呼剑藤的时候总是不忘加上‘姊姊’两字。称呼空空的时候一开始加的是‘老弟’,现在则变成‘弟弟’了。



“你和剑藤姊……是什么关系?”



“嗄?还会有什么关系。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咱们是搭档──有时候咱还会和她一起并肩作战,咱俩还曾经合力打倒怪人咧。”



“……原来你有战斗能力啊。”



“也不是啦。咱的工作就和狗狗一样负责搜索。再说剑藤姊姊她也没什么战斗能力啊,只是‘破坏丸’厉害而已。”



“是这样吗?我听说‘破坏丸’是装电池运作的,剑藤姊懂得如何使用那把剑,应该很厉害啊?”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也不对,是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吧。看来必须花点时间从零开始讲起了,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在存摆出有些惊讶又无奈的动作。她没有瞧不起空空的意思,反而还站在他的立场多有体谅。可是听她这么一说,空空才觉得自己真的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自从空空失去家人、学校被烧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礼拜,可是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天之后似乎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即便曾经踏出过一步,或许也只是为了践踏怪人、为了杀戮而踏出的一步。



不过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在存真的很有耐心。她还愿意为了一无所知的空空从头一一解释给他听。之前在存也说过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看来她说很习惯‘等一下’并非只是修辞上的形容,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基本上咱们的组织很仰赖那些最先进技术……就拿‘破坏丸’来说好了,那是一种全自动砍人机器。只要拿着那把刀,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伟大的剑豪。唯一需要的就只有紧握着别让刀脱手的力气而已。顺带一提,我的道具就是这个项圈……”



在存抬起下巴让空空看见项圈。要是她双手自由的话,应该会用手指给他看吧。



“开发室那群人大概以为自己是用一只狗来做实验吧……因为‘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用’。咱也常常拿来用,挺方便的。你的道具叫做‘丑恶怪侠’是吗?就是那套紧身服。那套衣服应该也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吧?你也不是受过什么训练,很熟悉如何使用那套衣服才能变成透明人的。”



“……也对。”



“咱也不清楚开发室里面到底在做些什么事……看到他们做出可以让人变透明的衣服,咱同样不得不大吃一惊啊。”



“……纵向行政。”



空空喃喃说道。他这么说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有什么不满,只是认为地球鏖灭军内部与其说缺乏联系,根本是部门之间关系不睦吧。



与其说是关系不睦,又不如说是互相交恶。



这种状况在规模庞大的组织时有所闻,可是空空少年对于世间与社会还不了解,对他来说这种事听了总觉得不舒服,一想到自己就是组织当中的一分子就更是如此。



“不是不是,地球鏖灭军的横向联系还没糟到这个地步。只是咱‘犬化’以后就不知道之后开发了哪些新技术而已。‘拒光穿透镜’的事情……就是你说的护目镜,也只是因为咱是实验体,所以才会知道。”



“实验体?那是什么意思?”



“想一想应该就知道吧。像你这样遇到一件事就问一次,咱可伤脑筋了。稍微动动脑嘛。咱参与的可是‘拟态’的重现实验喔,怎么可能不知道‘拒光穿透镜’的事。”



“…………啊~~说得也是。”



空空只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这种事根本不用思考,凭着想像早该想到了。



“你在‘拟态’之后还必须要用‘拒光穿透镜’看出你的真面目才行吧。”



“没错。不过这么一来就变成类似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了──开发室与不明室确实没有合作关系,反倒可以说不明室窃取了开发室的技术……可是如果咱这样说的话,空空弟弟就会愈来愈不信任地球鏖灭军吧?既然找你一起逃跑,如果你不信任地球鏖灭军的话,咱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可是咱不想刻意引导你对军队的印象。”



咱只是想要逃跑而已,不是对地球鏖灭军的行动本身有什么意见啦──在存接着这么说道。空空感觉她的态度与其说是轻浮,应该更像是满不在乎的心态。



在存表现出彷佛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不过她的‘无关紧要’与空空不同,单纯只是像赌徒那样,轻易就能把自己的生命拿来当赌注。



“空空弟弟,组织这种东西是很麻烦的──要是发展到一定规模、太过庞大的话,就会变得黑白不明,变成一个不分是非对错,只顾着往前冲的集合体而已。光凭组织个人的意志已经无法修正方向,而且没有一个人清楚整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模样。地球鏖灭军也是一样,就算每个细部都井然有序,可是咱认为整个组织已经失去平衡,所以部门之间的联系合作才会出问题。组织里大家都各有各的想法意见,内部根本各自为政……自从‘巨声悲鸣’发生之后就更严重了,就连咱这只‘狗狗’都看得出来。所以这阵子和地球战斗才一直落于下风。”



“…………”



“其实咱在想,要是像这样不经意地一再说组织坏话,空空弟弟是不是就会愿意当咱的帮手?看来好像不会喔,完全不会喔。你真是厉害耶,根本一点都没反应嘛。不过站在你的立场,应该比咱更不在乎这些事吧。总之咱想说的是那些家伙任意改造咱的身体,咱对这件事其实耿耿于怀,一直怀恨在心。”



在存说得很白。其实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空空也很敏感地嗅出异状。讲了这么久,左在存这时候终于明明白白地把她对地球鏖灭军的‘敌意’──也就是恨意亲口说了出来。



“咱不像空空弟弟和剑藤姊姊那样全家都被杀光……其实咱的家人就在不明室,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拿来当白老鼠。她自己可陶醉得很,认为她为了对抗地球牺牲自己,可是牺牲的不是她而是咱耶。那个老妈真是疯了──不过也多亏她的英才教育,咱的智商才会这么高。因为她在咱身上疯狂乱投智慧药物嘛。”



“亲生母亲竟然做出这种……”



空空心想,听了这种事之后应该要觉得同情吧,可是他却同情不起来。当他听说剑藤也和自己一样家人也被杀害的时候也是这样──看来这个名为空空空的自我,对他人的不幸反应很迟钝。



没办法与别人的感情同调。



没办法同情别人。



可是从理论上来看,他这样说不定很合理……所谓的同情就是指相同的感情,所以才叫做‘同情’。可是不为感情所动的空空当然不可能和别人一样有相同的感觉,他的内心过去从来不曾为了他人有任何波动。



“咱不是说了吗?规模庞大的组织都是不顾善恶、不存在任何伦理道德的。咱的老妈脑袋也不是特别疯狂,只是一般程度的疯子而已。就算特别针对这一点也没啥意义。”



“…………”



“啊──糟糕。咱本来不是要谈论老妈的,结果连恨不恨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都说出口了。重点不是这个──咱希望空空弟弟明白,其实咱老早就已经厌烦地球鏖灭军,之前就一直找机会想逃出去了。”



等待的时间确实比预料中还更久,不过咱相信像你这样的英雄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存这么说道。这句话空空只是听听而已,没放在心上。可是就算空空不是那种特别敏锐的人,他也应该可以察觉在存有一种赌徒特有的‘乐观心理’,轻易就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希望,翘首等待英雄的出现。



这不是智商高不高的问题。



而是空空有没有生物特有的危机意识的问题──他和左在存往来的时候,应该要有更深的危机意识才对。



“咱说的之前,就是半年前被剑藤姊姊收养之后的事。不明室那些家伙利用咱,让咱参与剑藤姊姊的动物治疗。一方面应该也是最终测试吧,所以才会连室长牡蛎垣都瞒在鼓里,秘密进行实验──可是那就是咱的机会。”



“……意思就是虽然你置身在军中,可是又没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对你来说,待在把你误认为狗而不是人类的人群身边就是可乘之机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啦。这是测试拟态能力的实验,所以变成这种状况其实也很正常……咱之前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和别人讨论过自己的‘拟态’,可是把自己不能控制的东西称作能力实在说不过去,也不像怪人那样是一种‘生态’,或许最多只能称为‘体质’比较正确吧……”



“在存妹妹,你只想要逃跑而已吗?”



“嗄?”



空空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果然在存似乎也吃了一惊,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她的表情不是因为被意料之外的问题吓了一跳,而是因为察觉到这个问题带着几分责备的含意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我怀着满腔恨意毁掉地球鏖灭军吗?拜托别闹了好不好……你以为咱是几岁的小孩啊?”



“不晓得,你几岁?”



空空趁这个好机会开口问了,他一直想知道在存到底几岁。事实上他也曾经暗暗担心(期待?)莫非在存比自己还年长。



“咱九岁啊,比你还小四岁。”



“是吗……九岁啊。嗯,就和外表看起来一样嘛。”



因为在存的回答实在太正常,空空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就算是说谎也好,真希望在存这时候好好吓他下──不过才九岁口才就已经这么好,这也已经够吓人了。



英才教育是吗?



“实验成功……开始有成功迹象是在两年前,所以应该是咱七岁的时候吧。然后半年前咱成了剑藤姊姊的‘宠物’,就是‘巨声悲鸣’刚发生后不久的事。”



“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一直只吃狗食维生吗?”



“嗯啊,咱不是说过吗?很久没吃到人吃的东西了……咱和剑藤姊姊两个人生活的时候虽然也不是没机会偷吃冰箱里的东西。可是呢,要是因为偷吃东西被识破,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



一个人,而且还是正值发育期的小孩子,在长达半年的期间只靠一天两餐的狗食与牛奶活到现在。这真是太骇人听闻了,简直就是虐童──虽然空空心里这样想,可是这个状况连‘简直’都不是。因为实际上逼得她不得不过这种生活的人不是剑藤,而是在存那个待在不明室的妈妈。



即便听说了这件事、知道了这件事──



空空还是一点都不觉得同情。想到自己反而打着‘要是假装同情,被这个直觉似乎很敏锐的孩子识破演技的话就不好了,干脆别做什么反应了’的主意,他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顶。



“好了,空空弟弟。咱就来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咱就只是想逃跑而已,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我不是想抱怨什么……没有什么意见。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的话是我不对,请接受我的道歉。我想表达的其实是相反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如果在存想要报复地球鏖灭军把你当成白老鼠的话,说什么我都不能帮你,不能和你结为盟友。”



空空老老实实地说道。他认为把心里的话老实说出来就是对这个少女最诚挚的礼貌。如果这个少女真的把自己这种人当成期盼已久的英雄的话──



“老实告诉你,在存妹妹。我觉得你的提案没什么吸引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想要逃离地球鏖灭军这个主意太异想天开吗?”



空空认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对在存来说应该,让她非常失望或是扫兴,可是在存毫不动摇,只是这么回问他。她愿意听听空空的意见。



“还是你觉得咱不值得相信吗?不,说得也是。你怎么会信得过咱呢?了解,是咱太不小心了。咱现在就想一个可以让你信得过的方法──这也没什么,咱心里还是有备案的。”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被人当作实验的白老鼠,到现在还不得不过着凄惨的生活。和你相比起来,我就算逃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这是空空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可是实际说出口之后,他才意外发现这个意见真是消极。消极又怯懦。使得他说到后面,语尾愈讲愈没力。他觉得很担心,不晓得在存看到自己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之后有什么感想。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还是要说完。



“呃……我刚才已经提过,所以你应该也知道吧?我的家人全都被杀光,就读的国中也被烧掉。失去家人学校,和我相关的人应该已经所剩无几。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也被那个‘蒟箬’的人杀掉。我已经没有认识或者能够依靠的人了。”



“…………”



应该已经展露出健谈本性的在存此时却不发一语。这是因为她完全把空空诚挚(?)的话语听进去了吗?或者是看到空空淡淡地提起‘与自己有关的人全部死光’,就好像在介绍自己毕业于哪个学校一样,被他的异常给吓到了呢?空空无法光凭她的表情判断。



“也就是说即使逃出地球鏖灭军,我也没有未来。我无处可逃……或者应该说我无处可归。”



“就算这样──”



在存终于开口了。



“就算这样,地球鏖灭军彻底剥夺了你的归宿,你根本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啊。”



“那可不。在这里有饭吃,还能继续生活。我觉得这就很重要了。”



“……也是。”



在存寂寥地轻笑一声,低下头来。如果她想反驳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反驳,可是她已经放弃了,觉得反驳也是枉然──没错,应该很少人听了空空这番话之后,还能对他说‘不,绝对不是这样’。



再说对一个能够平心静气和杀害自己家人凶手同居的少年,本来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说实在的,在这段同居生活中,彷佛置身地狱一般的人其实是剑藤。



“可是就算待在地球鏖灭军,也不保证一定能够长命百岁耶。老实说,你应该知道这个组织相当不正常吧。要在这个团体中过得幸福快乐根本是作梦。”



“但还是可以活得下去。逃到外面去的话,我没有自信可以一个人过活。我当然也想过得幸福快乐,但没有渴望到愿意为此横尸街头。”



“……那就是说,空空老弟没办法和咱结为同盟啰。”



“也不是,我没这么说。”



空空之所以立刻就能回答在存的问题,只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要说这句话才答得这么快。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大幸运。要是空空拒绝结盟的话──他虽然完全没想过已经把底牌都亮出来的赌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可是只要想一想,至少应该会知道在存不会乖乖让他走出这个房间吧。



就算她身上绑着狗绳。



就算她的双手被铐在背后。



要是空空还记得左在存是剑藤犬个的‘搭档’──应该就会知道吧。



“虽然不能和你一起逃,但我想帮助你逃走。”



空空表示想帮助在存逃走。既不是积极的‘我来帮助你吧’,也不是消极的‘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而是‘我想帮助你’。



“打个比方,如果说我带你这只‘狗狗’出去散步,然后在那里不小心放开狗绳,让狗狗跑掉了──”



“……这么随便的计画咱完全不赞成……不过对提案本身倒是没意见。也不是,对咱来说,你这个提案当然是求之不得……嗯?等一下喔,空空弟弟。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



那是什么意思?空空压根连想都没想过。好处、利益。对了。如果不收取这种东西的话,他的动机就不成立了。就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看在别人眼中应该更不可思议吧。既然这样就得好好想一想,到底好处是指获得什么。也没什么好处啊?不,如果好处是搏得道德美名如何?



“如果帮助一个可怜的年幼女孩摆脱成为实验白老鼠的不幸,我就会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非得要做到这种地步,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就是这样。”



“……嗯──”



在存抬头看向天花板,似乎难以接受这种说法。如果她的双手能自由活动的话,两只手臂应该会交抱在一起吧。空空也不明白烦恼的时候抱着手臂的动作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是这个动作看起来也有点在摆架子的感觉,所以他不太喜欢。



“不……这也算合理吧。说不定对人类来说,这种自我肯定才是最大的好处。狗狗可不了解人类这种矜持。”



“矜持……其实也没这么夸张,我只是──”



“OK,好了。你不用解释,反正说了咱也不懂。既然决定了,就快点继续讨论吧。老实说其实咱也想救你一把……单方面要你帮忙的话,咱心里过意不去。而且咱们俩同病相怜,扔下你自己跑掉感觉也不太好过。可是咱不能为了这一点理由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女人,咱也无所谓。”



“嗯,我觉得这样就对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你这种自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建立在什么根据上。在存说的话好像有意打探,但其实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自信?空空怎么可能有什么自信。所谓的自信,在字面上就是相信自己──可是这十三年来,空空一直用卑劣的人性矫饰一切、假扮的演技甚至连自己都骗。他怎么可能信得过这样的自己。



或者他是为了未来──不管是不久的未来还是遥远的未来,为了总有一天能够打从心里相信自己──所以此时才想要多行善事吧。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就好了。



11



“然后呢?我应该怎么做?刚才你说我的提案很随便,一句话就打了回票,还有其他方法吗?”



“这个嘛……咱是想了很多啦。只是这三个礼拜来,咱绞尽脑汁想的都是如何和你一起逃跑的办法……那些主意全都得放弃了。其实也不是报废,只是暂时搁在心里,所以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告诉咱。还来得及的话,咱会应付的。”



“嗯,我知道了。”



说是这样说,可是空空觉得在存只是白操心。他应该不会改变主意,应该不会。



“这个任务说不定比两个人一起逃跑更困难。如果没有后顾之忧,只要对地球鏖灭军拍拍屁股就走的话,在某种意义上也挺轻松的。可是现在还得考虑事后不要给你留下麻烦,让你可以毫无芥蒂地继续留在地球鏖灭军里。”



“多少挨几句骂也无所谓的。因为我们要做的事的确会挨骂。”



“就算做了该骂的事,但之后可能不只是‘挨几句骂’就能了事。搞不好还会被那个‘破坏丸’在脖子上来这么一下呢。咱先告诉你,‘破坏丸’可是不受人控制的。”



“……你说过那是全自动砍人屠刀吧。”



“说是这样说啦,咱也不知道剑藤姊姊会做何反应……对剑藤姊姊来说,咱充其量只是一条‘狗’而已嘛。对机动室那些人来说也是一样……所以可能不会变成什么大问题。或许就只是剑藤姊姊讨厌你,然后就这样结束也说不定。”



“…………”



“可是不明室那些人……应该没这么容易就能打发吧。”



“在存妹妹,你觉得呢?那个不明室的人们应该不知道我已经识破你的真实身分了吧?他们应该无从得知吧?既然这样,就算我把你放掉,应该也只是‘放掉一只狗’而已。”



“他们可能会这样想……可是事与愿违的可能性也很高。要是不明室的人知道你‘可以看见’怪人,咱认为到时候他们应该就会怀疑你是不是没有‘拒光穿透镜’也能识破咱的身分。”



“但他们没办法证明,对不对?只要我说‘看起来不是’,他们应该也不能指我说谎吧。”



“你有信心挨了一针自白剂也能不吐实吗?”



怎么可能。



完全没有。



“就算不明室不会对备受期待的英雄干这种事,但是他们剥人指甲的时候眼睛可是连眨都不眨一下喔,就算一个人有二十片指甲也照剥不误。测谎器那关你可能瞒得过去……可是你能对抗疼痛吗?你应该也不想为了保护我吃那种苦头吧?”



“是啊。”



空空诚实回答道。这时候如果他能发誓‘我死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话,人际关系就会轻松许多了。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在存妹妹,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助你呢?”



“真没想到人生当中竟然会有人问这种怪问题……你等一下喔,咱想一想。如果要行动的话,咱想在今天动手……”



“今天?为什么?剑藤姊出差三天耶。”



“是啊,咱知道她出差三天,没有搞错日期。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剑藤姊姊与牡蛎垣还在飞机上,不容易联络也不方便行动的时候展开计画。因为在逃亡的时候还是最怕遇到机动室……最好的情况是在机动室察觉之前,咱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万一惊动‘蒟箬’出手的话,咱的小命一下子就不保了。”



在存后来似乎想到什么,还特地补上一句话‘不是狗命而是人命喔’。



“嗯──好吧……最后再问一次,空空弟弟,你真的不逃吗?对你来说,这应该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喔。将来哪一天就算你想要逃,到时候也不见得刚好有像咱一样的人愿意和你结伴逃跑。或者──你在这里待太久,可能也会沾染他们的习气,变得和他们一样。说不定会像剑藤姊姊那样,脑袋的螺丝掉满地喔。”



“没关系,到那时候再说吧。与其担心未来,不如顾好现在。而且我觉得如果变得和他们一样的话倒也乐得轻松……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活不下去。等我长到二十岁左右,有了谋生能力之后再来考虑吧。”



“……好,那计画大致就底定了,就是这场赌局中的战略。可是坦白说,基本上这个计画就只是让咱逃离军队,没有顾到你或剑藤姊姊,只有最低限度的安排而已。这样你也接受吗?”



“没什么顾虑我就不提了……我希望你能为剑藤姊多想一点。虽然她把你当成狗狗看待,但那也是因为你‘拟态’成狗的模样。而且回想起来,我觉得她很辛勤在照顾你喔。”



辛勤到旁人看了都会觉得嫉妒。空空这么说道。



嫉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段话当中用上这个词。



这真的是我说的话吗?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想一个计画,尽量别让她难过。希望你照这样去修改作战计画……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善良?”



“你就是个善良的人啊。”



在存的手虽然被绑在身后,但还是很灵活地耸耸肩膀。



空空这时候心里也想着要真是这样的话该有多好。



他恳切地这么希望。



12



左在存提出的计画很简单,算不上多有创意。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什么创意,反而愈是循规蹈矩,成功的机率才愈高。



谈起计画概要大致如下,他们会对地球鏖灭军这么谎称:



在剑藤犬个,也就是‘千刀万剐’外出不在期间,空空空依照吩咐在吃完晚餐后打算拿狗食给剑藤的宠物‘小狼’吃,这时候突然发生意外状况。放出笼子的‘小狼’突然露出真面目──过去看起来是只‘狗’的她突然变成人类少女的模样。现出凶狠獠牙的她要胁空空,要他带自己到外头去。她把空空抓住当成人质,逃离高楼公寓。然后逃到没人找得到的远方之后才释放空空──这时候空空要联络军队……应该说打给之前剑藤告诉他有急事时联络用的电话号码,把在存逃亡的事情告诉地球鏖灭军。这就是整个计画的步骤。



“……你逃亡的时候应该不需要我同行吧?把我留在公寓,自己一个人逃跑的话对你来说也比较轻松不是吗?”



“如果只考虑到咱的话,这么做或许比较好。可是这样的话,你要怎么交代咱成功逃脱前这几个小时内,为什么你都不联络总部?如果不介意咱把你伤到动弹不得的话,就让咱把你的手臂给折了。可是你应该不愿意吧?”



“的确不愿意。”



空空点头说道。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打肿脸充胖子,谁愿意吃痛?



“所以咱要把你一起带走,理由是‘逃到安全地点之前用来自保的人质’──这样的话,咱带着你一起行动也不会显得不自然,对吧?”



“嗯……也是。可是我应该会变成你的累赘。”



“是啊。要是咱当真采用这种计画的话,其实会先宰了你再离开啦……这一点应该还可以呼拢过去。要是有人怀疑‘为什么“犬齿”没有杀了空空空?这样应该比较容易脱身’,答案就说是回报剑藤照顾的恩情。有人问起你的话就这么说吧。”



“嗯,我知道了。”



空空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在想实际上在存不杀自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她之前明明有机会这么做──不,就算是现在,杀了空空应该还是对她比较有好处吧?



好处……特别、道德。不,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行动不受伦理道德规范的人说不定不是只有空空而已。



“对了,要用这套计画的话,剑藤姊就会知道你的真实身分,这样好吗?”



“没关系。反正要是咱逃跑了,她早晚都会知道──而且现在、就在刚才,咱可是接受了你的请求喔,空空弟弟。只要照这个计画进行的话,剑藤姊姊在组织内应该就不会有什么责任吧。”



“……呃,为什么不会有责任呢?”



“哎呀,就是说……抱歉,咱现在的口气好像变成和一个傻瓜说明事情似的。咱绝对没有把你当成傻瓜看待喔。就是说,如果咱维持‘狗狗’的拟态逃跑的话,剑藤姊姊身为饲主的能力就会受到质疑。可是如果咱变成‘人形’逃跑的话,要扛责任的就是瞒着咱是人类的事实,把咱交给剑藤姊姊的不明室那群人。因为要是不明室据实以告的话,剑藤姊姊和牡蛎垣就不会让咱和一个新人独处了。”



“原来如此……然后我只要假称发现你真实身分的时间点是今天两人独处之后才知道,而不是三个礼拜前……也就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没错。与其扯谎说‘狗狗跑掉了’,稍微对真相有一知半解的认知应该会更有说服力。而且看穿咱的真面目也一定会让你在组织里更有‘价值’──他们应该也不敢随便对你动粗,用什么下药或是拷问之类的手段。只不过──”



在存用叮咛的口气说道。这句话她从一开始就一再重复,听得空空耳朵都快长茧了。



“话说在前头,如果这样他们还是对你逼供的话,那就别管了,把一切都招了吧。你认为性命比较重要,活着才是一切。这是咱能给你的诚意。不用管咱是不是已经平安逃脱──明白吗?”



“嗯……可是‘放你逃跑’的罪责应该比‘被你逃掉’还更重吧?我觉得就算自首,他们应该也不会酌情量刑。”



“是啊,就算被当场处决──即判即决,当场被一刀两断也不足为奇。可是这样至少好过被地球鏖灭军拷打。”



“…………”



“你知道被他们活捉的怪人是什么下场吗──就算有机会知道,咱劝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更不要去想什么那些怪人当中说不定还混杂着一般平民,普通一定会搞到神经衰弱。你会觉得很羞耻,这世上明明有这种现实存在,自己怎么还这样悠悠哉哉地活着。”



觉得羞耻──那比吃痛更糟糕。空空也不喜欢这样。



“那么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的谎言马上就被拆穿,然后我被杀,在存妹妹也没逃掉,被组织逮回来是吗?”



“不,那是倒数第二糟糕的情况。真正最糟糕的情况是连剑藤姊姊都被当成共犯,三个人一起被做掉。不过咱认为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



剑藤会被杀。空空完全没设想到这种情况,他还以为剑藤顶多只是挨一顿骂而已。就像第一天看过几次那样,只会被‘茶余闲话’斥责几句而已。



“你想得太简单了。剑藤姊姊已经出过好几次差错了喔……最严重的就是她没能预防‘巨声悲鸣’发生。”



“可是那应该不是剑藤姊的错啊?”



“就算错不在她,可是她有责任。大人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大人的社会……”



剑藤自然比空空或在存年长,可是在一般世人的眼光来看,她应该还不算是‘大人’才对──难道问题不在这里吗?



该怎么办?空空扪心自问。要是真的为剑藤着想,这场逃亡计画是不是应该取消比较好?不,不是这样。空空立刻就得出结论,不应该取消。



剑藤把一个年幼的少女错当成一只狗。她受到欺骗,把人看成狗,还一直喂人吃狗食──她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迫参与这个宛如一场闹剧般的实验。



空空觉得这样很不应该,至少很不正当。



剑藤是打从心里疼爱‘小狼’,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痛──她绝对该退出这场喜剧的舞台。



就像饥皿木博士所说的一样,自己只是有这种想法,但是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为了要推翻这样的自己,空空强烈地认为非得救剑藤不可。



“……嗯。看来似乎无法排除所有风险,不过这也是莫可奈何。之后的事我会想办法,在存妹妹你什么都别管,尽管逃跑去吧。”



“别太强人所难了……还要咱什么都别管,咱怎么可能不担心嘛。你说要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可想?”



在存惊疑地看着空空。该怎么说呢,或许可以形容她的眼神就像数学家看着某个人说‘结果只有中奖与落选,所以机率是二分之一’或是‘先抽签比较有利’一样。



“算了。咱不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所以其实对这种事超不习惯……不过这也算是对你展现诚意的方式。那咱就接受你的心意了。”



说完之后,在存就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狗狗一样,汪呜地叫了一声。



这算是某种杀必死吗?



13



计画一旦定案,两人很快便展开行动,应该说不快不行。任谁应该都会认为逃狱、逃亡最好是在夜晚天色变暗之后行动比较好,可是根据在存的计画,空空‘必须’在‘晚餐时间’发现原来‘小狼就是左在存’,所以太晚反而显得不自然。



感觉两人似乎已经谈了很久,可是实际上加上在存吃咖哩的时间,大概只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时值六月,天色还称得上有些微亮,可是他们没办法等到天完全暗下来。



所幸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了。



过去空空对梅雨一直没什么感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下雨就不能练习棒球,大多数的队友都讨厌下雨,所以从前空空也就配合他们的说法,说自己讨厌下雨──可是他想从今以后或许要试着喜欢雨天。



顺带一提,这一场雨──



被在存‘当成人质强行挟持’的时候,空空少年当然还不知道──今晚这一场雨带给他的帮助可不只是‘所幸’这句话就能形容的。



“是不是应该拿把伞?”



结果他还在担这种日常鸡毛蒜皮的心。



“我想雨伞应该是收在玄关的某个地方……剑藤姊平常应该有用。”



“你别傻了,咱们怎么可能拿雨伞?他们可能会怀疑‘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还带伞,太不自然了’。”



“会不会想太多了?我觉得要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反而可能会失败。”



“哪有太神经质导致失败的啦!”



“我想应该有喔……可是你说的或许没错。那我最好把钥匙卡也留下来。只是玄关与公寓的出入大门都是自动锁,我回来的时候就进不了家门了……”



“是啊。总之要装出毫无准备就被咱带走的模样。鞋子……算了,穿个鞋子应该没问题吧。”



“好吧,说得也是。”



“你走前面。”



“嗯?”



“这栋公寓只要出了走廊,外面到处都是监视器喔──你是被挟持的人,跟在咱后面走未免太奇怪了吧──这也是为了预防万一。”



“……好吧。”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当初剑藤和牡蛎垣把他‘挟持’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带有威胁意味的行动,空空还不是照样乖乖跟着走。所以就算他跟在在存的身后,看起来应该也不会多奇怪……



不过这时候还是听从在存的指示,不要动不动就和她唱反调。空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谨慎小心,好帮助在存逃走。



“咱们走吧。”



“嗯,那我稍微出门一趟。”



空空这句话不知是向谁说。而且就算是向某人说话,这句话似乎也有问题。说完之后他来到走廊上,在存紧接着也走了出来。两人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往电梯走去。



就这么简单。



虽然空空上次走出房间已经是三个礼拜前的事,可是他连一点感慨都没有。空空不知道原因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还是每个人都一样──走进电梯,按下地下一楼的按钮。这一连串动作做来也和‘平时’无异。



两人没有对话。一旦出了房门,在离开建筑物之前都不开口。他们已经决定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绝不说话──虽然不认为公寓装设的监视摄影机画质高到能够看出嘴巴的动作,但是地球鏖灭军具有卓越的科技技术(卓越的也只有科技而已),难保他们没有专门解析唇语的分析软体。



电梯没有在其他楼层停下,一路直接下降十七又一层楼的高度,来到地下停车场。空空的背后被顶了一下,依照在存引导的方向走到一辆车旁。



“嘿。”



在存轻喝一声,出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踢了一下。车门本身没有被踢坏,但发出了一声好像是车门锁打开的声音。不晓得要怎么踢才能把车门锁踢开。不过空空只是心想既然车门都已经开了,应该就是在存用了什么办法吧。



“上去,你来开车。”



在存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虽然听起来和她普通的语气差别不大……应该说根本完全一样,可是这姑且也是她假装劫持人质的演技。



空空就像是遵照她的恫吓似的,依言坐上驾驶座。他上车之后,在存又在车上踹了一脚。这次她踢的不是车门,而是引擎盖附近──受到这一脚的冲击,引擎竟然就发动了。防盗器好像根本没有作用。



一切就像是信手拈来(信脚拈来)。彷佛眼前有一个大大的按钮,在存只是懒得动手,所以用脚按了按钮一样,而且手法(脚法)纯熟。空空看了,心想这孩子应该一个人也能逃得出去吧。



仔细一想,她曾经担任剑藤的伙伴,经历过许多实战。要找到交通工具应该只是小意思。不管是那个笼子还是空空帮她解开的狗绳,要是她真要逃的话,其实应该都可以用嘴巴打开吧……



她一直在等待更有把握的机会吗?不过唯有手铐就算有空空帮忙也打不开──或许她确实需要有一双自由的手来帮忙。



好歹就算实战经验再丰富,两手都不能用的话也没办法开车。而且没有驾照的十三岁少年空空还是比她适合开车。



没问题的。手排车连小学生都会开。



空空曾经看过书上这么写。



他依照刚才在存教导的步骤,发动汽车前进。



他不是自己要逃跑,而是为了帮助这名少女逃亡。



也就是说刚才那句“我稍微出门一趟”的招呼应该没有说错──因为自己还是会回到这里来。



没错,空空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他是否真的还回得来,就得看他接下来的努力了。



14



有一道视线看着空空空与左在存乘坐的汽车在滂沱大雨中驶离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至于那道视线来自何方?就是公寓的屋顶上。



那人连望远镜也没用,望着那辆车──那辆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新手驾驶的汽车逐渐远去。他好整以暇地花了好一段时间目送车子离开,等到完全看不见车影之后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拿出一支电话。



那当然不是市面上贩售的一般电话,而是一支不必担心被人监听的手机电话。



“喂喂~是我啦。英雄小弟好像和小狗狗一起溜掉了,所以我现在要去追他。嗄?你说我怎么没有阻止?我的工作就是万一他打算逃跑时要防患于未然?喂喂喂,别这样好吗?拜托别这样好吗?照你这样一说,听起来不就好像是我为了要把目前当红的狗屎英雄小弟烤成炸子鸡才故意放他逃脱,闹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吗?我可是一心想要守护人类耶,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类似战斗狂的事情嘛……嘿嘿嘿。”



那人笑完一阵之后挂掉电话,收进口袋里。



他站在这场大雨中,连伞都没撑。正确来说应该是没必要撑──因为所有雨滴在碰到他的身体之前就已经蒸发消失。



就好像被火烤干似地蒸发了。



“嘿嘿嘿……其实我原本也不是那么期待他会逃跑啦。同学全被烧光还不够吗?真是的──好一个叫人火大的麻烦小鬼头啊。”



他就是‘火球人’。



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的队员──而且还是个前纵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