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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再会了,好友!翱翔天际的英雄(后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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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



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则需要一个不足为道的理由。



1



这次坐在驾驶座上的仍然还是空空,他总不能让独臂的剑藤开车。可是他仍记忆犹新,还没忘记前一阵子坐在副驾驶座的在存最后落得什么下场。所以虽然讲起话来不方便,但他还是把剑藤赶到后座去。要是剑藤累了还可以躺一下,坐后座也比较好吧。



“我从以前──”



坐在后座的剑藤突然开口说话。



这次和上次不同是大白天,而且也没有下雨。只要注意看的话,一眼就能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小孩子。这下只好做好心理准备,开到哪里算哪里了。再说地球鏖灭军甚至可以影响公权力,所以现在空空他们去担心会不会违法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空空还是把‘验明镜’给戴上,好歹聊胜于无。他认为戴上眼镜,年纪看起来多少会大个几岁。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幼稚的无用尝试而已。



“──一直很害怕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自杀。”



“……自杀?”



“嗯,我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哪一天突然上课的时候突然跳到桌子上,然后自己把自己的手腕割开……就这样天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



“不是啦,我当然不会真的干这种事……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完全没办法信任自己这个人,一直在想我真的可以把性命交付给这个家伙吗?”



两人在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饥皿木博士已经命丧黄泉。可是如果剑藤向他提起这件事的话,他说不定会这么告诉剑藤‘这是不安恐惧症的一种,叫做自杀恐惧症’。就像他之前帮空空看诊的时候一样。



自己一定会因为自杀而死。



剑藤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她才会有那种想法。



当她上了高中参加课外教学,所有同学都因为听到地球的‘悲鸣声’而暴毙的时候──她还以为人是自己杀的。听不见悲鸣的剑藤自然不知道同学死亡的原因与理由,可是她会突发这种奇想,应该就是因为她有这种‘症状’吧。



剑藤认为自己虽然没有自杀,但却杀了朋友。



所以之后当她成为英雄候补被地球鏖灭军招揽的时候、家人被杀的时候,她也有一样的想法。当然她了解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内心一隅的疑虑却始终盘桓不去。



她心想,我的家人该不会也是我杀的吧?



虽然她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别人烧死,但还是无法抹去对自己的疑心。



牡蛎垣曾经把剑藤这种毛病形容为‘脑袋的螺丝掉了好几个’──如果照这种方式来说,那她脑袋里的螺丝老早之前就已经掉了。不,其实也可以说她脑袋里的‘那个部分’本来就没有装螺丝。



是自己做的事也好、不是也罢,剑藤是一个动不动产生罪恶感、心生压力的少女──如果没有精神屏蔽剂,或者没有‘小狼’的话,她肯定早就发疯了。



因为这个原因,虽说这次她逃离地球鏖灭军,主要是因为花屋莫名其妙又蛮横无理的乱放冷箭。可是对剑藤来说,这时候离开军队说不定可以称得上是她保性命长久的唯一办法。



而且她又失去了一只手臂。



听了饥皿木博士的忠告之后,剑藤开始思考。



再也没办法帮地球鏖灭军做事之后,她第一次动脑思考──为了保护人类而战是好事,即便到现在她也没有改变心意。剑藤甚至觉得就算当不成英雄,只要能够成为英雄的助力,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没错,即便只是当个随侍也好。



不过剑藤心想,保护人类和为了地球鏖灭军做牛做马这两件事或许不能画上等号。虽然她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晚,不过说不定还不至于来不及挽救。



“说得也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自己的家人被杀……可是竟然不恨杀人凶手……这样很奇怪吧。你说对不对,空空小弟?”



“啊?”



听到剑藤从背后这么问道,空空吃了一惊。因为就算再吃惊也不能回头,所以空空不知道剑藤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不,就算空空回头、就算看到剑藤的表情,或许他还是无法了解剑藤的心情吧──就是因为他是这种人,所以才能和杀害自己家人的凶手共同生活在起一个月。



剑藤也知如此,所以不理会空空,迳自低声说道:



“当我杀害你家人的时候……就站在桌子上,让你一看就知道我是凶手……其实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杀人现场,免得你像我一样心灵受到创伤。”



她这么说道。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爸爸以前就一直很注意家里的锁有没有锁好。他百分之百记得已经锁上了,不过还是会一再查看好几次……那肯定也是不安恐惧症的一种吧。要是住在像我们之前那栋有自动门锁的公寓大楼里,可能他就不需要操这种心了吧。”



空空还是老样子,给了一个不着重点的意见,而且本人还毫无自觉。可是剑藤看了却觉得逗趣、非常逗趣。她从候补英雄变成失格英雄,然后又变成随侍。而现在更沦落为逃犯。对她来说,空空这种不把危机当成危机的态度让她不知不觉感到很放心。



“今后我们的住处要怎么办呢?暂时在车子里过活就可以吗?”



“……重要的是先得决定要逃到哪里去吧……‘小狼’逃跑的时候,那孩子说她怎么打算?”



“她没有对我说很多……我那时候也觉得还是别知道比较好。这是我自己的猜测,我想她应该想逃到国外去吧。”



“唔……国外吗?”



“我们也要逃去外国吗?如果要找一个地球鏖灭军势力不及的地方,应该就是去其他国家了吧……啊,可是偷渡路线已经不能走了。感觉好像只要能想办法逃出国就海阔天空了。”



“虽然‘蒟箬’说得没错,地球鏖灭军的守护范围遍及全国各地,可是他们不见得在国内每个角落都是第一大势力。就算在国内,也有好几个对抗势力存在……”



“对抗势力?不是类似组织吗?”



“嗯……不,其实也是类似的组织。如果要说是竞争对手的话,好像还不足以形容,应该是恶性竞争的对手。因为守护人类虽然是很艰难的挑战,但同时也是庞大的利益,所以也会有人互相争抢这块大饼……真的是很糟糕对不对?和那种组织战斗也是机动室的工作。主要是第四部队负责,不过我偶而也会被派去参加这种任务喔……”



“喔……”



空空淡淡回应道。剑藤觉得她好像让小孩子看到大人社会污秽的一面,心里感到不舒服。可是这似乎只是她自己的问题,空空好像根本不在意。剑藤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孩子到底对现实世界多不在乎?



和那种组织战斗──这句话同时也代表和不是怪人的人类战斗;要是他继续留在地球鏖灭军的话,也有可能会被派去做那种勾当的意思。



他到底明不明白?



不管明不明白,这个少年似乎都只会应一句“喔……”就了事。



剑藤觉得,搞不好就算她向空空爆料‘其实我是男生’,他也只是“喔”一声就算了。



“空空小弟,你刚才说我们两人一起战斗,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好。如果今后还要继续和地球对抗的话,可能还是得投靠那些对抗势力,寻求他们的庇护比较现实。”



“啊……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请他们治疗你的手臂。先不管义肢的事,你的手要是不好好治疗的话,可能会得败血症或是破伤风喔。”



“嗯……”



空空想都不想就说出这种吓人的话来。饥皿木博士虽然说他不是专门的外科医生,又说只能帮忙止血,结果还是用现成的料理用酒与热水帮剑藤的伤口消毒。可是就算对医疗一窍不通,也知道这样的处理还不够周全。



“那就这么办吧。如果剑藤姊知道怎么联络他们的话,现在就打电话过去吧。我们手上有一些贵重的道具,说不定他们会愿意收容我们呢。”



“很难说……像‘破坏丸’这种等级的武器不管是哪个组织都有,可能算不上什么有利的谈判筹码……因为地球鏖灭军是国内最大的组织,如果要收容地球鏖灭军的逃兵,或许还需要某种程度的觉悟呢。”



虽然剑藤嘴上这么说,可是她内心却在想如果拿别的东西当作交易筹码,大部分的组织应该多半都会愿意收容他们。不消说,所谓别的东西指的当然就是空空空本人。



英雄空空空。



至少在人类已知的情报之内,空空空是唯一能够目视辨识怪人身分的人。



现在没有情报说其他组织也有像空空这样具有稀有能力的人,所以要是能够证明他真的有这种素质,其他组织应该就会愿意收容。而与空空同伴的剑藤也能治疗手臂。



不过剑藤还是有疑虑。



就算加入其他组织,剑藤自己还是免不了害怕将来会不会又旧事重演。她和‘恋爱谘询’虽然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确实是同个组织的伙伴。被伙伴从背后偷袭的经验已经在她的内心留下难以抹灭的心理创伤。



对军人来说──



再也没有什么事比被人从背后袭击更可怕了。



“空空小弟呢?你有什么打算?”



“嗯?你是指什么?”



“还问我什么……当然是今后的打算啊。你被强拉进地球鏖灭军,然后又两次被迫陪着别人逃亡,应该已经受够这些什么组织或是团体了吧?”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嗯,受够是受够了。可是如果计较这些的话,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根本没办法过活了吧。我在想无论如何至少也得让剑藤姊的手臂接受治疗──所以如果其他组织能够尽可能提供良好的治疗,我们就去那里吧。”



空空的态度很干脆。可是像他这样看待任何事都干脆到这种地步,根本不像为剑藤的伤势担忧,看起来单纯只是对许多事情都无关紧要罢了──不,虽然他本来就对任何事都‘无关紧要’,可是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一点都不受影响吗?



空空曾经正面对抗‘火球人’,又从背后刺杀‘恋爱谘询’。剑藤自己很想打探一下他对‘伙伴’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可是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这个少年对组织到底有没有归属感?



不只是地球鏖灭军,空空该不会身在任何组织都认为‘要是觉得厌烦就跑’吧──他可能不了解,就算只是寻求暂时容身的庇佑、或是找人帮忙治疗剑藤的手臂,一旦加入新的组织,可不能说走就走了。



就这一点来说,他可能还很幼稚。



剑藤现在把车子交给空空驾驶,自己则是摊瘫后座,一切都仰赖他的协助,或许根本不应该想这种事──可是剑藤心想自己必须表现得更像个大人才行。



“……有一个总部位在四国的组织叫做绝对和平联盟……通称叫做‘绝和’。因为我曾经和他们一起战斗过,所以对他们的人不是完全陌生。不过他们和地球鏖灭军有点不一样,打出的主张比较激进一些。如果要找人庇护的话,去他们那里说不定比较好……至少交涉起来是最快的。”



“是喔,那就去那边吧。”



“可是我想……一定会给空空小弟你造成负担。”



“我了解,只要把我的眼睛当成谈判筹码就行了对吧?”



“…………”



看来空空似乎很明白。不,其实剑藤也不确定他究竟明不明白。



“那我现在就打通电话看看……啊,不可以开上高速公路喔,空空小弟。上面到处都是监视器。”



“好,只要往四国方向开就对了吧。”



“我想只要谈判成立的话,他们应该会用直升机过来接我们。总之我们现在别管去哪里,只要想着如何尽量开远一点就是了。如果有封锁线的话,我们应该也能够突破。只是万一有战士等级的人出现……可能就比较危险了。”



战士等级。



剑藤最担心的当然就是花屋潇本人上场──只是花屋既是空空的朋友,对他又很念念不忘,所以剑藤也不好在这时候提起她的名字。即便空空本人对这些事根本无关紧要。



“我知道了。那手机可以用吗?我听说使用这类电子产品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



“没关系,讯号都已经加密了……在一般设定之下,就算自己人也查不出来讯号来自哪里。你在和‘火球人’战斗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不也是没有被他查到位置吗?”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没错。只是那时候我根本没心去想这些……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先安静一下,暂时别说话好了。”



“嗯。”



就在剑藤说完之后,费了好一番功夫尝试以单手、而且还是用不习惯的左手操作手机的时候、因为电话号码没有记录在手机里,当她正依照自己的记忆拨打电话给‘绝和’,输入第六个号码的时候,手机忽然跳出另一个画面。



有人打电话过来。



而且来电显示还是‘茶余闲话’。



第九机动室室长牡蛎垣闩。



“…………”



剑藤稍微想了一会儿,按下接听钮。



“喂……是我。就是我。”



剑藤本想讲小声一点,别被空空听见,可是声音却压不下来。反而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没让声音愈讲愈大声。要不是已经吃了精神屏蔽剂,或是因为断去一臂而有些贫血,她可能早就大声咆哮了。



发出咆哮。



或是发出悲鸣。



“……够了。别再管我了。请你别再管我了。”



听完电话另一头‘茶余闲话’──也就是牡蛎垣说的话之后,剑藤这么回答道。



不晓得为什么,空空听不太清楚对方在说什么。看来牡蛎垣似乎对剑藤说“现在还来得及,你别再逃了,快回来”,还在试图说服她。空空心想到底什么事还来得及?



剑藤虽然还不清楚详细的状况与来龙去脉,空空也不知道花屋打算用什么样的手法杀掉剑藤。可是无论如何,这种大规模的计画绝不可能瞒着室长牡蛎垣进行。



也就是说他事前就知道剑藤会遭到攻击。不只知道,而且还核准了这项作战计画。



既然这样,他到底在说什么还来得及?



“我清楚得很,‘茶余闲话’……你只是想要回空空小弟对不对?要是我们听从你的花言巧语傻傻跑回去的话,到时候我就会被处分掉对吧?不管现在你许下什么承诺,到头来还是会对‘蒟箬’言听计从,答应她的要求对不对?”



牡蛎垣不断重复说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听着听着,剑藤觉得回去好像真的不会有事。牡蛎垣也告诉她军队把她被砍掉的手臂保存得好好的,就算可能没办法像断臂之前那样灵活,至少说不定还可以接得回去。这番话说得真是吸引人,可是这番吸引人的话此时听在剑藤耳里,却觉得索然无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牡蛎垣说起话来感觉这么无趣。



“你这个人──”



剑藤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心里还在想,原来这就是自己现在的认知啊。



“你选择了‘蒟箬’而不是我;选择了花屋潇,而不是剑藤犬个。事情就是这样。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就别再尝试挽回了……都已经搞成这样,你就别再找藉口了。我绝对不会把空空小弟交出去,绝对不会把空空小弟给你。因为空空小弟是我的狗,他是我的宠物。”



所以我绝不会放他走。



剑藤口气坚决地说道。她觉得坐在驾驶座的空空应该也听见了,可是她不在乎。就算他听见或是把话当面说给他听,反正空空一定也是毫不在意。



“别再打电话来了,我和你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那只手臂我也不要了,你就扔了吧。你很吵耶,稍微闭上嘴行不行?老早之前我就一直很讨厌你那种声音,好像在宠小孩一样。一副把小孩当成成人看待的模样,实际上你比任何人更把小孩当成小孩子看待。责骂小孩子那么好玩吗?装出一副明理大人的样子那么好玩吗?你就这么希望人家仰慕你吗?可是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了。就我看来,你的态度根本就是在讨小孩子欢心。告诉你好了,我可不是你的小孩啊。”



剑藤冷冷地骂道:



“去死啦,恋童癖!”



2



当剑藤讲完电话按掉手机之后,感觉好像某种事物成为了过去。那可能是某种老早之前就该结束的物事吧。应该早在牡蛎垣舍弃剑藤,认为她没资格当英雄的时候就该结束了。



“呼……对不起喔,空空小弟。让你听到这么丑恶的内讧吵架。”



“喔。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呢。剑藤姊,原来你和牡蛎垣先生处得这么不好吗?”



剑藤心想,这孩子果然有点脱线。他对现实的接纳程度或许很高,可是对于人心或人际关系的认知却是乱七八糟。再说听到刚才那段对话之后感想却只有一声‘喔’,道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他到底对现实多不在乎啊?



剑藤反而起了好奇心,开口问道:



“唉,空空小弟,你是怎么看待‘蒟箬’的?你认为‘蒟箬’……不对,你认为花屋她人怎么样?”



“你这样问,我很难回答……她就是朋友啊。”



空空回答得颇干脆,一点都不觉得害臊或是装模作样。



这个反应完全符合剑藤的预料,让她觉得有些恐怖。撇开地球鏖灭军的立场去看待空空,甚至会让人感到几分诡异。



“你之前说和花屋不是男女朋友……你真的没有想和她交往或是喜欢她吗?”



“没有耶。我没有想过把她当成女孩子交往或是对她有意思……不对,这样讲是不是会冒犯到花屋?”



在这种情况下,空空还在顾虑会不会‘冒犯’花屋。



“可是我觉得花屋也没有把我当成那种对象……而且我认为男女之间的友情是存在的。”



“喔……这样啊。原来空空认为男女之间存在友情啊。”



剑藤认为她的看法还是别说好了。她不是为了想要争论什么才提起这件事,所以只是把空空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假装在和他对话。



“不过现在她有点可怕,看起来我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现在回头想想,其实从前她就是这样。我们还在打少年棒球的时候,只要我和其他队友处得很好,花屋就会用球棒痛殴那个人。”



“……那样应该还满严重的耶?”



“是啊,那时候好像闹满大的……可是大家对这种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吗?对于朋友、学长学弟的怪异行径不都抱着不在乎或是看笑话的心态,所以不加理会,就这样了结不是吗?”



空空这么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真的不把花屋的怪异行径(?)当一回事。



“大多都只是说那家伙有点奇怪,或是那家伙有点吓人之类的。地球鏖灭军不也一样吗?从来也没去管‘火球人’先生那种异常的个性。那位‘恋爱谘询’姊姊的个性不也是很‘亲切’吗?”



“这两件事──”



是一样的吗?



剑藤也不是不知道花屋的个性有多极端。



不理会、视而不见、装作没看到──发生前兆的时候毫无动作,等到出事之后才说什么‘我就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



感觉好像地球鏖灭军那样,声称过去地球发生的小规模悲鸣‘只是小范围状况,不足一哂’。每次听到悲鸣发生都没去处理,处理的优先顺序也订得很低。可是‘巨声悲鸣’爆发之后,又说得好像那是一场早就能够预测的悲剧,以此责备剑藤的不是。



“…………”



这么说起来,具有‘接受现实’特质的人说不定不只有空空而已──搞不好反倒是空空比较正视现实。他不会摆出视而不见的态度,把那个性情暴力又怪诞的朋友当作自己的朋友对待。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看得见怪人吧。



“空空小弟──”



剑藤觉得人类与地球抗战的关键似乎就隐藏在这当中,打算谈得更深入一些。除了关于花屋以外,还有花屋与空空之间的关系。



可是她试图想要探索那若隐若现的线索的行为却被打断了──可别忘了,他们现在正在上演一出逃亡大戏。



没有多少机会让他们即兴演出。



“……剑藤姊,事情不好了。”



“咦?”



空空好像是一边看着后照镜一边说话。为什么这孩子这么会开车?他到底是受过‘小狼’多严格的指导?



“什么事情不好了?”



“有追兵──你看看后面,那应该是地球鏖灭军的车吧?”



剑藤依言从后挡风玻璃向后看,结果视线中发现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逐渐靠近。就如空空所说的,那是一辆他们很熟悉的豪华轿车。前几天攻击哲人幼稚园的时候,花屋、空空与剑藤三个人就是坐那辆车。而且先前牡蛎垣、空空与剑藤三人从空空家移动到那间公寓的时候也是坐那辆车。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记忆彷佛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



真不敢相信那时候都是三个人。



现在则是两个人。



“……‘分心驾驶’。”



“什么?”



“那是‘分心驾驶’,本名叫做了城娱也,是第九机动室的专属司机──我想起来之前好像没有向你介绍过他。他不是外部人士,而是组织里的人。那辆车就是军队配给‘分心驾驶’的道具‘刑车辆’……空空小弟,开快一点。要是被那辆车追上就完了。”



“可是前面的红绿灯快要换灯号了。”



“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



空空回答的同时,似乎也猛踩下油门,车子的速度变得更快。剑藤见状也解开了安全带。虽然她这个举动和普通情况相反,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普通了。不,打从一开始一切都很不普通。



虽然车子就像游乐场的赛车游戏那样加速,愈开愈快,可是这辆车终究只是一般车辆,被‘分心驾驶’的‘刑车辆’追上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们必须在还没被追上之前想办法应付。



剑藤按下车门上的开关,把车窗打开。



剑藤的判断很迅速,再说她本来就没有一丝犹豫。



就算没有精神屏蔽剂的药效,剑藤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她已经把牡蛎垣那双说不定是真心的援手甩开,已经完全没了退路。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打算乖乖就死,至少在空空还拉着她的手的时候……



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战斗。



剑藤手臂用力一甩,把三把‘切断王’中的其中一把从打开的车窗向后方扔过去。就算不是惯用手也无所谓,具有准确击中猎物机能的高科技短斧直接打中‘刑车辆’的驾驶座。



短斧的威力当然和‘火球人’的不能比,当然没办法把半辆车打烂。但还是足以打破经过加工的挡风玻璃,击杀坐在车里的人。



短斧命中的时候,‘分心驾驶’可能不小心转动方向盘,‘刑车辆’就像在积雪的马路上行驶般不断打转,撞上路边的护栏。



整件事不是发生在无人的荒野,而是在交通号志附近,根本可以说是市镇的大马路上出事──自然周围也受到相当程度的波及。对向来车想要闪躲打滑的‘刑车辆’,接连发生事故,或是冲上人行道,或是因为紧急煞车而追撞在一起,到处都有黑烟冒出。



剑藤心想,干脆引起爆炸的话还可以掩蔽他们的行踪。可是周围没有严重的伤亡毕竟还是可喜的事。



“怎么会被追上呢?”



空空镇定地这么说道。他应该是用车内与车旁的后照镜确认过状况,看起来丝毫不紧张。他不是那种看到突发状况还一点都不惊讶的人,当‘分心驾驶’出现在后方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知道剑藤会如何应付了吧。换句话说空空也已经做好抗战到底的觉悟了。



“是啊……‘切断王’只有三把而已,一下子就用掉一把。接下来已经不能用扔的了吧……”



“以前每次我看到车祸发生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想法。正确来说,应该是每次我看到其他人用手机拍摄车祸现场的照片时,都会这么想。”



就算已经没有其他追兵,可是车子还是维持原本的速度。空空似乎已经不打算遵守交通号志或是速限,可是不知为何他忽然对剑藤提起一件毫不相关的话题。



“我在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亏那些人竟然想把别人遇到困难、痛苦,或是遭遇不幸的场面拍成照片。这根本不是谨慎不谨慎的问题,难道他们都不觉得厌恶吗?”



“…………?”



“所以每次我看到那种意外状况,都会移开视线,不去看车祸现场。表示我不是那种人、和那些人不一样──我甚至觉得很骄傲,自己不像那些俗人爱去看热闹,遇到这种事能够不加理会。可是接受饥皿木博士的指点之后我又重新想了想,或许这也是一种嫉妒。我应该很羡慕他们吧。”



空空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后悔或反省的样子,好像只是淡淡地把事实当作一件事实陈述出来而已。



“至少那些人正视事故的发生,要不然他们也没办法拍摄照片……他们不像我,刻意撇开目光走开。剑藤姊,其实我也不是真如大家说的那样正视现实活着喔。”



“……这样啊。”



剑藤不晓得为什么他突然说出这种话。对了,他们刚才话还讲到一半。而且空空那么频繁地看后照镜,当然每次都有一一注意伤患(岂止是伤患)剑藤的状况。



所以空空提起这件事应该是想用他的方式安慰剑藤吧。虽然听得有点似懂非懂,他是不是想说每个人都会逃避现实,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每个人也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正视现实?



剑藤也是这样吗?



可是为什么只有剑藤──只有她听不见地球的‘悲鸣’呢?还是说她其实有听见,只是不记得了?这样一来就无法说明为什么她没死在‘微声悲鸣’之下……难道只是因为‘偶然’吗?



剑藤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比较特别。



她喜欢‘因为我很特别’这个理由。



可是──她应该多想想的。如果自己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有什么理由才‘听不见’的话……



“……‘分心驾驶’会追上来,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和‘茶余闲话’讲的那通电话……虽然讯号发送位置加密,可是既然是打电话,对话内容就会给对方听到。他们可能是从我说话时身后的声音之类去判断我们大致的所在地吧。”



“啊啊……就是推理剧当中常有的桥段对吧。比方说电车的声音或是狗吠声之类的。可是在你们讲电话的时候,有传过去什么可能让他们查到位置的声音吗?”



“毕竟‘茶余闲话’是个光听引擎声就可以猜到车型的变态,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抓到线索……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根本不该接那通电话。”



为什么剑藤会去接那通电话呢?想要对那个曾经给她许多关照的优雅绅士抱怨几句吗?还是心里仍然有一部分割舍不下?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在逃亡过程中不该犯下的严重过错。



“虽然刚才已经击败‘分心驾驶’,我想其他追兵应该很快就会追过来……话虽如此,在他们拉起封锁线之前应该还有时间,我们先换一辆车吧。”



“也是……还是换辆车比较好。很多目击者都看到刚才那场车祸,应该也有人拍下照片。我们就开到附近的停车场去吧。”



“不,还是开远一点再换。而且不要找摆在停车场的车,最好找违停车辆。车主会以为被拖吊,所以报警的时间会稍微晚一点。”



“啊啊,原来是这样……所以那时候也是挑选违停车借用的啊。”



虽然空空的语气中充满钦佩,可是这些知识也是牡蛎垣教的,所以剑藤一点都不感到驴傲,甚至听到空空的夸赞还觉得心里有愧。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面子与自尊,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代表她的想法都在对手的掌握之中。



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就是他们的现况。



没关系。



就算丢面子也要继续活下去。



“总之你继续开……趁这段时间我来联络‘绝和’那边的朋友。应该不会是求助,而是用交涉的感觉去谈……或多或少会加油添醋,把空空的事情说得夸张一点,没关系吧?”



“好,当然没问题,如果只是或多或少的话。”



“嗯,或多或少夸张一点。”



结果根本不是‘或多或少’。



3



有一个名词叫做人文主义。



类似的说法还可以称为符合人道或是人性化──所以反义词就是不人道或是‘这样也算是人吗’等等这类的话语。



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小我、为了保护人身安全不惜任何努力,这些立场都可以说是人文主义的极致表现。



另一方面,也有一句话叫做人为失误。人为造成的失败,因人为而发生的错误──不管系统结构多么精密,但只要操纵系统的是人,这世上就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瑕的系统。



打个比方,有个保险箱用一把绝对打不开的锁锁住,那要从保险箱偷出里面东西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吗?事实也并非如此──因为有可能发生‘保险箱的主人弄丢钥匙’或是‘写着密码的纸张不见’之类的失误。



不,如果只是失误的话那还有得救──甚至可以设想‘不是失误’的状况。也就是说持有钥匙的‘人’因为鬼迷心窍而窃取保险箱里的东西。



要是心怀恶意去使用的话,就算是为了保护市民而订定的法律也会变成诈欺的道具。光从理论或是背景来看充满着梦想与希望,根本就是善良团体的组织不知曾几何时沦落成践踏人权的邪恶集团,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沉溺于私欲与权力。



原本应该是正当的物事,却用不当的方法使用──可是这也是人类的人性,也是人文主义的极致表现。只有人类会做这种事、只有人类懂得做这种事。虽然地球上济满了不同的动物或植物,可是不管在生物界中怎么寻找,只有人类会以不当的方法使用正当的物事。因此人为失误也算是人文主义。



地球鏖灭军拥有崇高的思想,对抗神秘的怪人与地球,以阻止下一次‘巨声悲鸣’发生,保护人类。可是现在却有一个国中女生用不当的方式使用地球鏖灭军正当的力量。



而她的不当不会受到他人的指正,那是因为她的不当是正当的。



她利用第九机动室副室长的立场与权力,不断用正当手段做出不当的事情来──她不是怪人,而是像个常人一样一错再错。没有人指正她做错,每个人都认为她的行为没错、不以为意而且服从她的命令──追逐逃亡的人。



“……跟丢了?是吗,那也无所谓。我大概知道他们会去哪里,没关系。我这里也准备就绪。你们倒是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车……嗄?‘分心驾驶’死了?那又怎么样?跟你说过这么紧急的时候,这点小事就不用一一向我报告了。代替同伴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这是一场充满人性的‘猎杀’,由人类去猎捕人类。



如果地球有意识的话,不晓得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头上发生的人文主义呢──希望他只会发出喜悦的欢声。



4



经过一番交涉之后,两人要在某家知名出版社的屋顶上与‘绝对和平联盟’──通称‘绝和’的人会合。



在大楼的屋顶上,也就代表是直升机的起降场──空空与剑藤要在那里待命,等待‘绝和’从四国派来的直升机来接他们。



对空空两人来说,要如何到警备森严的出版社屋顶上是一大难题。可是关于这个难题,‘绝和’的人已经帮忙安排。他们设计一场假预约,与‘绝和’有关系的出版社职员见面。空空他们在柜台就照这样填写表格,骗过了安检人员。虽然不知道柜台小姐如何看待一个扛着长长竹刀袋的少年以及怀中藏着什么东西的独臂少女……可是这两只小鸟马上就要飞上天际,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心力抹去自己的行迹。



他们的伪装只要能瞒过几个小时就够了。



因为电梯没办法搭到屋顶,所以两人先搭到最高楼层,然后再爬楼梯上去。门锁当然是锁上的。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平常也没什么机会用到直升机。



“你让开。”



剑藤这么说道,从怀中取出短斧把门锁砍坏。虽然‘切断王’是投掷武器,不过就算拿来当作手持武器也是用起来很灵活的道具,就像之前把‘恋爱谘询’的头颅劈成两半那样。除了没有把人分解到不成人形的机能以外,说不定‘切断王’比‘破坏丸’还方便。破坏门锁之后,两人来到屋顶上。



因为没办法预测安排直升机需要多少时间,所以没有决定具体的会合时间──对方有说会尽快。既然如此,这件事或许可以拿来当作测试‘绝和’有多少能耐的试金石。无论如何,接下来两人只能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了。



只能等待。



在他们等待直升机、等待‘绝和’来‘接人’的这段时间,如果地球鏖灭军先出现‘接人’的话,游戏就结束了。可以想像得到要是他们被地球鏖灭军逮到的话,‘绝和’绝对不会甘冒与军队对立的风险来救他们脱困。



幸好大楼的屋顶因为是直升机起降场,所以空间很开阔。



这里视野这么好,只要从这里放眼看出去,要是有人靠近的话马上就会知道──空空一边这么想,一边站在大楼屋顶的边缘往正下方张望。



这栋大楼有二十六层,从这种高度摔下去绝对无幸。可是空空也没有特别谨慎小心,只是随意往下张望──确认目前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不过空空这个菜鸟军人,而且还是退伍军人当然无从判断怎么样才是可疑。再说现在大概找不到比自己与剑藤更可疑的人了。



他心想,那是不是只要看到比他们更可疑的人就要提高警觉?



“总之……追兵应该全都甩掉了吧。不过我们先前抛弃的车子应该已经全都被发现了……”



剑藤坐在画着一个大大H字母的地板上,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空空的背影说道。



“空空小弟,虽然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可是你看得到人家就代表人家也看得到你,身子最好别探得太出去。”



“啊,是……说得也对。”



周围没有其他比较高的建筑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绝和’就是特地挑选这种环境条件的大楼。比较高的建筑物顶多只有远远可看见的无线电塔而已,要是从那里用望远镜监视这里的话,他们老早就行踪败露了,也只能乖乖放弃。可是想太多也不好。



没错,这是赌注、一场赌局。空空是这样认为的。



“和‘绝和’会合之后……我可能会被他们猛操吧。”



空空一边说一边回到剑藤身边。剑藤听到他这么说,露出尴尬的表情。



“对不起喔。”



她这么说道。



“要是不那么说的话,他们可能不会这么快就有动作……不过我也没忘记要他们准备住处。不光拥有一对能够注视怪人的‘眼睛’,我把你打倒‘火球人’,而且还在逃亡途中杀掉‘恋爱谘询’的事迹都告诉他们之后,‘绝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是啊……嗯,的确是没说假话呢。”



“嗯。不过虽然他们会准备住处,可是我想当然没办法比我们之前住的那栋公寓大楼更豪华……”



“……现在回想起来……”



空空这么说道。



“军队会用那种特别待遇对待我,应该也是花屋的主意吧。应该是她利用自己的立场与权力说服牡蛎垣先生,帮我准备那么豪奢的居住环境……原本我以为一般都是那样。可是我只不过是个眼力不错的英雄,照理说应该不会有这么优渥的对待吧。”



“……嗯。我之前也觉得那样的待遇真的太夸张。所以你记不记得,一开始我的态度很不好对吧。”



对剑藤来说,她不只觉得空空的待遇太优,而且还被指派来照顾菜鸟的生活,所以更是心有不甘吧。花屋这种霸道横行的行为,真可谓暴政苛政莫过如是。



而且到现在还没崩溃。



“……可是真叫人搞不懂,为什么军队会给花屋这么大的自由?不只是一边到国中上学一边当军人的双重生活……就连牡蛎垣先生也一样,打一开始就对花屋言听计从。才十四岁就当副室长,就算只是荣誉职位也未免太奇怪了。”



空空把他内心的疑问原原本本说出来。事到如今才问这个问题未免已经太晚,但就算已经太晚,他就是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出口。



“这个嘛……不管是任何组织始终都是由人在运作,最重要的就是人脉。所谓为了要获得地位,人际管道会愈来愈重要──要是受到上面的青睐就能轻易出头,在地球鏖灭军里也有类似学阀的派系存在。”



“学阀……可是花屋的情况应该和派系没关系吧?”



“嗯。”



“而且她说她家都是普通的一般人──”



“所以说啰,‘茶余闲话’其实没有对‘蒟箬’言听计从,事事听话的人或许反而应该是‘蒟箬’才对。该说是人人疼的孩子比较厉害吗……你想想嘛,大人不都喜欢比较听话的乖小孩吗?”



剑藤露出别有他意的微笑。可是从空空来说,她的微笑不是别有他意,而是不明就里。



“幸好空空小弟是男生。”



“…………?”



“从这方面来看,我就没有那种人见人爱的才能了……”



我好像是属于疼爱别人的人。剑藤这么说道,可是这句话并没有传到空空的耳里。剑藤心想:这样就够了,只要我自己的内心听到就好了。在过去不只是地球的悲鸣声,剑藤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唉,空空小弟。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啊,好。什么事呢?”



“我断掉的手臂开始痛了。”



“……?你是说幻肢痛吗?就是不存在的部位却觉得疼痛那种……”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很一般地伤口开始发痛而已。看来精神屏蔽剂的药效好像慢慢退了……”



“啊……我想想,可是精神屏蔽剂已经没有了……对了,我们有饥皿木博士给的止痛药……你要不要吃吃看?”



饥皿木博士说药效只能意思意思而已。可是空空认为饥皿木博士的药应该比原本不是用来当止痛剂的精神屏蔽剂更有效,所以这么提议。可是剑藤摇摇头说:



“那些药还是等一下再吃吧……要是现在开始想睡觉的话就糟了。我也想尽量避免在直升机里睡着……可以的话,我不想在‘绝和’的人面前示弱。所以拜托你,空空小弟──”



然后她这么说道:



“让我抱抱你。”



剑藤不等空空回答就伸出左臂,绕过空空的背后硬是把他拉过来。虽然有些强硬,不过她只是用一只手臂而已,要是空空不愿意的话也不会任她就这样搂过去。可是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理由抗拒。



空空就任由剑藤抱着。



剑藤的头靠在空空的肩膀上,而她的肩膀也撑着空空的头。



“嗯,果然很安心,渐渐不觉得痛了。”



“不,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有这种功效……”



看到剑藤真的一脸安详的表情,空空不知所以然地说道。



“就是那个啦,剑藤姊。我想应该是那种伪药效果吧。”



“那么难的词我听不懂……动物疗法这个字我倒是知道。只要抱着空空小弟,我就觉得身心舒畅,好像连被砍掉的手臂都要长出来了。”



“喔……”



这样吗,要是真能长出来就好了。空空这么说道。虽然他没有把剑藤的话当真,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对,因为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要点头也没办法点。



还有就是‘小狼’。



他深深体会到左在存对剑藤犬个真的非常重要──要是她还活着,整件事肯定不会演变到这一步。



算了。



如果我能够取代那个小赌徒的话,从今以后不管到哪里去都继续这样取代下去就好了──空空少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没有察觉到一件事。



他没有察觉对剑藤来说,现在……或者是说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根本不是‘小狼’的替代品。他既迟钝而且又愚笨,竟然对这件事浑然不觉。



最起码他也应该察觉──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在束手待毙、只能等着被杀的情况下,对一个帅气登场救了自己的人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空空早该要察觉到才对──



现在剑藤是如何看待他──当她悲怆地决心只能拖着断了一臂的身子独自逃离军队的时候,这个比她年幼的少年却说出要和自己一起逃跑。空空实在应该察觉到在剑藤的眼里,自己是多么地勇敢可靠。



不过或许他就是没办法察觉吧。



这是因为空空就算家人被杀也不觉得怨恨,还能与凶手像这样互拥。就算有人救了他的性命,他也可能照样毫无感觉──因为空空就是那个‘这世上没有几个’的人。



再说虽然相拥,空空并没有伸出手环抱剑藤,只是垂着双手而已。不过讽刺的是,双手下垂的位置却救了他的性命。



“肚子饿了。直升机来了之后,我们就在飞机上把蛋糕拿来吃吧。”



“好啊。要是再拿着到处跑,可能会把蛋糕挤坏。”



“不晓得直升机上有没有叉子之类的东西……啊,可是不行,没有右手就没办法吃了。空空小弟,你喂我吃好不好?”



“用叉子的话,以左手拿也可以啊。”



“左手要抱着你,所以空不出来。”



剑藤这么说道。



“如果你坚持的话,用嘴对嘴喂我也行喔。”



“……喔、喔……”



她这种说话方式让空空有些狼狈。



“呃……剑藤姊,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像这样逃离地球鏖灭军之后,我忍不住就是会去想这件事。其实之前放走‘小狼’的时候,这个问题也曾经闪过我的脑海里……”



即便让一个年长的少女单方面抱在怀中,这时候空空还是提了一件和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对他来说,这段对话或许只是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或者应该说是为了闪躲剑藤热情的言语。可是对现在的剑藤来说却也是一个分外沉重的问题。



“剑藤姊为什么想要保护人类呢?”



“…………”



“不,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介意在‘绝和’为了保护人类而行动……只是剑藤姊你长久以来一直为了守护人类而战、怀着无私无我的心情战斗至今……可是现在却搞成这样。该怎么说呢……你不会觉得很灰心吗?”



“……虽然饥皿木博士说得我好像是因为家人被杀,为了复仇才把地球当成敌人。听他这样一说,我才觉得有一部分原因或许的确是那样……可是不只如此喔。”



我也不希望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剑藤又换了一个说法。虽然要不是饥皿木博士那句话,她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还是另一个原因比较真实、比较接近她现在的心情。



“我很喜欢人类,喜欢人类一手打造的这个社会,所以才想要保护它。”



“即使你失去手臂,而且还被人类追杀还是一样喜欢吗?”



“即使失去手臂,而且还被人类追杀,我还是一样喜欢。”



剑藤说道。



“这世上当然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可是啊,就算是麻烦人物有时候也会做出好玩的游戏或是精采的电影,不是吗?就算是个性烂到不行的人,或许也会协助发明出方便好用的家电产品。当然还是有些人很讨厌,真的希望他最好从这世上消失。可是人类还是有存在的价值,不应该被什么地球暖化或是‘巨声悲鸣’一口气灭绝。”



“……你说得是。”



老实说空空本来还期待剑藤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可是这个答案他也不是不能体会。空空已经隐约了解,就算剑藤的心背弃地球鏖灭军或是牡蛎垣,可是只要她没被杀,就绝不会舍弃这份心意。



这和是非对错无关。



没有善恶之分。



要是以在存的方式来形容,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份心意已经太过坚定,光是顽固还不足以形容,已经变成剑藤的一部分了──如果要让她退出与地球的战争,或许只能把她的另一只手臂也斩断吧。



空空不禁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要不是前几天和‘地球’打过照面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空空觉得自己这个人就是干得出这种事。不,他甚至可以这么确信。



证据就是半天之前空空才把‘恋爱谘询’一刀剁开,可是他几乎一点都不觉得有罪恶感。他没有想过‘这是为了救剑藤所以不得不杀’;或是‘我别无选择’;或是‘最后要了她性命的是剑藤’等等。不管对剑藤或是为自己,他就连找藉口解释一番没有。要是剑藤问起来的话,他可能就会这么照实回答──说不定还会装出一副挂念反省的样子。



可是他敢拍胸脯保证。



空空敢带着百分之百的自信说,今天晚上我一定可以若无其事地一夜好眠──当然前提是他还有命活到今天晚上。



“……英雄是吗?”



“嗯?怎么了,空空小弟?”